伴隨著那一聲斷劍聲,擂台下正在接受醫官治療的許義山霍然回頭。
他怔怔抬起頭,那個少女被高高拋起的身影劃過少年的瞳孔,下一刻幾乎在同一時間他心中血氣上涌嘔出一口血。
他身邊的醫官驚恐地看著他。
受傷的修行者本該被抬到專門醫治的房間,但這位醫官從未見過像眼前這個少年這樣不听話的傷者。
在許義山無數次滾下擔架之後,他只得勉強同意就在擂台下就地醫治,好在這位少年雖然的確中毒了,但似乎事先服過解毒藥,需要醫治的只有外傷。
但這個時候醫官卻把不準了。
「義山,你還好麼?」震山先生從人群中擠出,搓著手緊張地看著眼前的徒弟,許義山沒有回答下一刻卻有一只手抓住了老人的衣擺。
震山先生一愣低頭看著少年攥得死緊的手,神情復雜。
「師父……她……」
震山先生知道他想說什麼,但眼前這個形勢卻已經不是他這張老臉能插手的了。
要終止這場屠殺,就只有這女子自己認輸或者……那個少年叫停。
老人神情復雜地看向上首沉默地對擂台上的屠殺听之任之的姜元元。
此時場內能叫停這場爭斗的人只有一位。
對稷下之宴有實際控制權名義上只有南楚王室和國師,既然姜元元作為代理出場了,那麼連稷下學宮祭酒明面上都要尊重他的意見。
因為在這里他代表的是南楚王。
此時此刻,如果那女子不認輸,連春華君都無法插手。
「嘉樹!」陳子楚看著擂台上的慘烈場面,死死看向身邊的姬嘉樹。
陳子楚不知道姬嘉樹到底是怎麼想那個名明面上是他未婚妻的少女,可雖然相處不久,陳子楚卻不想眼睜睜看著這名少女死去。
他做不到。
但他不知道為什麼姬嘉樹還不阻止這一切。
明明在場除了幾位師長,他就是最強的修行者。
為什麼不阻止?
他也希望這個不找自來的女子死在這里?那麼為什麼當初還要許義山和他去接她?
同樣的不解還彌漫在擂台東邊。
趙光怔怔看著擂台上嬴抱月胸口彌漫的大片鮮紅,死死抓住身邊兄長冰冷的衣袖。
「二哥,二哥……她……」
雖然他一直阻止李稷救人,但在這樣的危急關頭,他還是本能地想要向兄長求助,但這時卻發現男人青銅面具下的眼神深邃如淵,听到趙光聲音李稷袖子里手指微動,但依舊只是靜靜注視著一切。
趙光的目光並不能穿透這厚重的面具,看到那個人真正的神情。
「嘉樹,你為什麼……」陳子楚焦急的聲音傳來,但這時他發現另一邊的姬清遠放在膝頭的雙拳也緊緊握緊,卻沒有詢問姬嘉樹。
他只是靜靜看著這一切,見證著這一切。
「子楚,」這時姬嘉樹看著擂台終于開口,「她還沒有認輸了。」
陳子楚一怔。
姬嘉樹卻已經不再說話,少年的目光穿越重重人群,落在那個軟軟靠在染上她的血的欄桿的少女。
她還沒有認輸。
她還沒有放棄。
那麼修行者的對戰就容不得任何人插手。因為這是她選擇的戰斗,這是對她修行者身份最基本的尊重。
但哪怕是他都想對她說,「放棄吧。」
如果她能听見他的聲音,姬嘉樹一定會這麼對她說。
等階八不可能是等階六的對手。
現在的她和當初的許義山沒有什麼不同。
她不是,至少現在的她不是耶律齊的對手,她那麼聰明她不可能不知道。
萬策用盡,還不回頭。
姬嘉樹的瞳孔激烈的搖動著,內心掀起無盡波瀾,她到底還能做什麼?她為什麼還不放棄?
「居然還沒死?」這時耶律齊看著遠處狼狽地大口喘息的少女,眼中劃過一絲暢快,但看著那雙依舊不見任何恐懼求饒,仿佛永遠都那麼透亮的眼楮,一股不忿從他心底竄起!
「看來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小爺這就滿足你!」耶律齊興奮地大叫著舉起屠刀。
空氣中傳來凌厲的刀風。
擂台下有人興奮有人熱鬧有人恐懼。
陳子楚終于不忍心地閉上眼楮,骨節攥得咯吱作響。
無數勢力的角逐,還有這個少女實在是沒有自知之明的的舉動,讓一切終于走向絕望的終點。
連劍都折斷,她已經沒有任何獲勝的希望。
沒人認為她會獲勝,看著姬嘉樹有些蒼白的側臉,陳子楚只感覺到殘忍。
一切終究都不過是曇花一現,那個女子的路終究就折在……
折在……
「果然,還是不行呢。」
那是極短的一個瞬間,陳子楚甚至以為自己幻听了。
但就在耶律齊揮下最後一擊之時,他卻听見了那個已經有些熟悉的,永遠那麼平靜卻能給人以安定感覺的女聲。
即便在這條路上歷經艱難,她依然會選擇靜靜前行。
陳子楚睜開眼,看著姬嘉樹怔怔的目光。
不行?她到底在說什麼不行?
就在這時,看著逼近的刀光,這一次耶律齊的刀很慢,因為灌注了前所未有的真元,更因為篤定她現在根本動不了,干脆蓄個大招把她釘死在擂台上。
嬴抱月靠在欄桿上終于開口了。
「還不夠嗎?」
姬嘉樹看著那個少女抹了一把嘴邊的血,低頭從懷里掏出了一個紅色圓圓的東西。
「那是什麼?」趙光看著那好像有點眼熟的圓滾滾的東西睜大眼楮,「仙丹嗎?」
這種情況也就只有仙丹能救那個少女了。
擂台下看到這一幕的其他修行者也睜大眼楮,猜測著難道是師門秘藥或者是嬴氏一族的保命丹?
但看著那赤紅的東西,總覺得那好像是個……
「不是,」李稷在趙光身邊靜靜開口,「那只是個棗子。」
棗……棗子?
趙光張口結舌,忽然想起昨夜李稷抱回來的一大堆棗子少年一個激靈,猛地側目看他,「那棗子有什麼特殊作用?」
李稷搖頭,「就是普通的棗子。」
「不過……」趙光睜大眼楮,卻只听身邊的兄長靜靜開口。
「以前有個人告訴過我,可以防惡心,壓下要吐的血。」
以前到底是誰告訴她的呢?多少可以防吐血。
明明是在這麼嚴肅的場合,她卻忽然有些想笑。
感受著胸口翻滾的血氣,嬴抱月看著指尖的紅棗,笑了笑,下一刻 嚓 嚓將這枚紅棗吃了下去。
擂台所有人愕然看著這一幕,但下一刻不等所有人反應。
感受著天地元氣的積聚,高台上姬嘉樹愕然睜大眼楮。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去死吧!」伴隨著耶律齊的高喊,撕裂般的巨大刀風劈來,但下一刻轟的一聲,這蓄力已久的一擊卻被更猛烈的狂風給彈開。
而這不是攻擊的風,而是。
進階的風。
無數扇窗扇同時怒吼,難以想象的龐大氣息瘋狂涌入,而這已經是第二次,比第一次的規模更大,更……驚天動地。
更,驚世駭俗。
東吳的座位邊,帶著青銅面具的男人抬起頭。
高台上姬嘉樹怔怔看著這一幕。
「吶,姬公子,不,姬嘉樹,能幫我一個忙嗎?」
「能幫我封住心俞、巨闕、羶中三個穴位麼?」
「姬公子,請問……能告訴我等階七的名字是什麼嗎?」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原來,她從一開始,就準備這麼做了。
二次進階。
愈戰愈強。
他到底遇到了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