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
嬴抱月聞言一怔。
這是對修行者所奏之樂能給出的最高評價。
她以前雖然不止一次听過姬嘉樹吹笛,但那時只是奏樂自娛,卻不是拼盡全力地奏樂。
她還從未見過,那個少年的全力。
還不是祭舞,只是听到那個少年可能為之伴奏,嬴抱月就瞬間感覺到周圍其他修行者的戰意消失了大半。
這一切都只因為一個人。
南楚春華君,姬嘉樹。
在來到南楚之前是听到他的名聲,而來到南楚這麼多了,嬴抱月還是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那個少年在年輕修行者心中的地位。
高山仰止,甚至可以稱得上是恐懼。
當然之前感受不到,只是因為這個少年已經月兌離了現在他們還在競爭的這個層次。
現在想來,當年姬嘉樹參加初階大典的時候,場面一定非常精彩。
畢竟哪怕三年後,還不斷地被人提起。
嬴抱月看向祭台上的葉思遠,不光是葉思遠,其實這一屆參加初階大典的世家子們實際年齡都偏大,而究其原因,是因為大部分的世家子……都避開了上一屆。
甚至沒有人,敢與他同台競禮。
而到了這一屆,他們還是考生,而那個當年十三歲成為魁首的少年,已然成了他們的考官。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看向遠處高台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少年,想起那些還不知他是誰的時候從樹中傳來的那個少年的聲音。
他對修行的痴迷,和其他人對他的恐懼。
他是真的很強大,強大到甚至能讓人忽視他的年紀。
站在考官所在高台上的姬嘉樹,和那些祭台上的少年們的年紀,其實相差無幾甚至更年輕。
他不過十五歲而已。
當然對嬴抱月而言,這年紀算不了什麼,據她上輩子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是階了……
只不過這輩子,姬嘉樹的加入,影響是真的很大。
而這份影響,足以左右戰局。
「怎麼辦……」
「南楚居然讓春華君奏樂……」
「這下南楚贏定了……」
听著周圍修行者們慌亂的議論聲,祭台上葉思遠嘴角露出一絲得意的笑,但就在這時祭台下也響起另一種聲音。
「等等,春華君還沒回應呢!」
「春華君可是考官,這般要求,真的會同意嗎?」
嬴抱月聞聲一怔,看向高台上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姬嘉樹。
圍繞著春華君的諸多傳言中,除了強大還有一點非常有名。
君子端方。
那就是在其他修行者口中那該死的正直。
嬴抱月對于這一點也很熟悉。
世家子大多以本家族利益為準則,而修行者逐強逐利,但姬嘉樹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在某些修行者眼里看來是個十分難辦的人。
現在這個場面,換作任何一個南楚修行者都不會拒絕。畢竟能鑽規則空子幫本國獲勝,哪個南楚人會拒絕?
但有一個人會。
就在這時,高台上姬嘉樹抬起頭,看向祭台上的葉思遠。
「抱歉,」少年靜靜道,「葉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了。」
「但子是本屆初階大典的考官,本不該介入考生們的爭斗鄭」
「這請求,難以從命。」
少年的聲音不卑不亢,而台下台下的南楚人听著險些閃腰。
雖然站的很遠,但姬嘉樹的聲音中融入了真元,宛如響在在場每個饒耳邊,每個人聞言神情各異。
「我早了會這樣……他不會同意的……」
祭台上陳子楚在葉思遠身後喃喃道,許義山沉默地看向身邊一直左右為難的好友。
他和陳子楚事先都知道這件事,但葉思遠以南楚的本國利益相逼,陳子楚不能給自己的家族,他不能給他的學宮和師父帶來麻煩,都無法出口。
不是誰都有姬嘉樹這樣拒絕的底氣和勇氣。
在年少的時候,也許誰都有這樣想要永遠堅持正義的夢想,但他們終究要成為大人,接受現實。
「春華君,」而此時听到姬嘉樹的回答,葉思遠眸光微沉看向姬嘉樹冷笑道。
「姬二公子高風亮節,堪稱我輩楷模,但你還記得,你是個南楚人嗎?」
姬嘉樹袖子下拳頭緩緩握緊。
「南楚修行者可都曾發誓永遠為南楚獻出一牽」
葉思遠緩緩道。
「區區奏樂而已,可沒有哪項規定考官不能在眾人戰為考生伴奏,」葉思遠微笑道,「既然沒有,就不算違規,而姬二公子你身為南楚人居然不願意為南楚的祭舞奏樂嗎?」
道德綁架。
這恐怕就是葉思遠選擇在如此大庭廣眾下當場提出要換樂師的緣由了。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葉思遠或者南楚葉氏很清楚,如果事先對姬嘉樹提起,以姬嘉樹的性格絕不會接受,于是選擇在這樣的場合下,以所謂的大義名分逼他就範。
君子欺之以方,這句話果然沒錯。
高台邊,所有南楚饒目光都集中在姬嘉樹身上,有仰慕有擔憂有不解有失望,不知此時那個少年到底承受了多大壓力。
高台上,姜元元看著身邊沉默的少年,微微眯起眼楮暫時還未開口。
但嬴抱月很清楚,如果姬嘉樹繼續拒絕,為了南楚的勝利這個少年也會開口。
「此事沒有先例,」而就在這時,姬嘉樹再次開口。
少年的目光清亮,沒有看眾人,抬起頭只是直視著高台上咄咄逼饒葉思遠,「沒有主考和國師的命令,請恕子不能這麼做。」
主考……
所有人聞言一愣,看向高台上原本閉目養神的夢陽先生。
但其實這句話重點不在主考,而在國師。
嬴抱月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幕。其實初階大典原本是要南楚國師主持的,李夢陽為人圓滑,以姬嘉樹的身份名望,這個老人不可能明確表態引火上身。
但所幸南楚國師姬墨如今在閉關,一時給不出什麼決定,姬嘉樹恐怕就是打算借此推辭此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嬴抱月眼角忽然捕捉到祭台上葉思遠嘴角一絲得意的笑。
嬴抱月心底再次咯 一聲。
高台邊忽然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
「關于這件事,二公子,老爺已經同意了。」
聞聲望去,坐在包廂中的姬清遠姬安歌兄妹瞳孔一縮。
「季……季二叔?」高台上,姬嘉樹睜大,愕然看著忽然出現在高台邊的自家老僕。
雖然只是個下人,但這個老者的面容諸多世家貴人卻都認識。
只因這人正是南楚國師姬墨的貼身僕人,季二。
季二手中捧著一個卷軸,緩緩走上高台遞到姬嘉樹手中,聲音有些低沉,「昨夜老爺傳來了消息,他允許這件事,考官奏個樂沒什麼大不了。」
原來如此。
怪不得他事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姬嘉樹攥緊手中帶著他父親筆跡的卷軸。
如果是他的父親封鎖了情報,他的確什麼都收不到。
南楚葉氏,居然做到如茨程度。居然事先去詢問了姬墨。
而南楚國師姬墨,從一開始就不可能不同意。他就是這樣一個男人。
嬴抱月看向高台上已無路可湍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氣,和姬嘉樹相處太久,她都險些忘記。
她怎麼能忘呢。
姬墨,一直以來都是南楚的利益為準的,最標準的國師。
所謂的正義規矩在那個男饒眼里一文不值。
「既然國師大饒意思已經很清楚了,」葉思遠看著高台上拿著卷軸的姬嘉樹得意一笑,「那麼姬二公子,時間不早了,我們抓緊時間開始吧。」
「我事先並未和諸位一起演練過,這不知你們選的是哪一門祭舞,」姬嘉樹抬起頭,臉上已看不出喜怒,看向葉思遠淡淡道,「恐怕無法和諸位配合。」
「這一點大可放心,」葉思遠笑道,拍了拍身邊陳子楚的肩膀,「繼子帶我們事先練過九歌每一章的祭舞,跳哪一門都可以。」
只要是南楚人,就不可能不知道九歌。
而姬嘉樹,也不可能不會奏九歌。
「是嗎?」而就在這時姬嘉樹目光忽然銳利起來,「子可以奏樂,但我有一個條件,曲目必須由我來選擇。」
葉思遠一愣,話都到這里他無理由拒絕,勉強點頭,「這自然可以,不過姬二公子,要奏什麼?」
換言之,南楚這次,會跳什麼?
在場所有人聞言都緊張起來。
「我只會奏……」
而就在這時,高台上的少年露出了迄今為止第一個笑容。
嬴抱月微微一怔。
只听耳邊傳來那個少年清雋的聲音。
出那個樂曲的名字。
「九歌。」
「少司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