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升被心中升起的這個猜想攪得渾身發涼。
「師兄,你是說截斷前秦情報線的人是那位前秦公主?可這……」
這可能嗎?
一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公主能夠截斷本國的情報線,本國的朝廷還真就這樣不知道自家和親公主在外面干了什麼。
如果真能做到,可不是一句蒙蔽聖听那麼簡單。
「前秦王最近忙著娶新王後,據說已經十幾天沒有上朝了,」拓跋尋淡淡道。
「前秦向來對情報什麼的也不上心,情報線並不多,如果抓住這個空子想截取情報比其他國家難度要低不少。」
拓跋尋撫模著手中竹簡目光微深。
長城內六國情報做得最好的是東吳人,連北寒閣都要甘拜下風,其次便是南楚姬家的情報網,其龐大程度甚至能和一個國家媲美。
據說姬家情報網的前身是由大司命林書白所設計,姬墨在此基礎上進行了完善,才能如此強可敵國。
但同樣出自大司命與其弟子林抱月之手的秦國情報網就要倒霉的多。大司命少司命開了個好頭,但在兩人死後,嬴 日把軍費全放到了別的亂七八糟的地方,裁減了大量細作,把自己變成了瞎子聾子都不自知,前秦的情報網自此一蹶不振。
「古往今來,真是沒見過像這位前秦王這麼敗家的繼承人,」拓跋尋嘲諷地笑道。
「前秦情報網的確是不行了,」王竹升聞言皺眉道,「可我記得前秦通往南楚的情報線是最強的。」
「沒錯,」拓跋尋嘴角笑容愈發諷刺,「畢竟嬴 日什麼都可以不防,卻得防著那一位呢。」
南楚通往前秦的情報線是前秦情報網中最強大的一環,只因嬴 日唯一的心月復大患嬴珣流亡在南楚,他時時刻刻都在提防著那一位回來搶他的王位,情報上自然上心。
但就是這前秦最能拿的出手的這條情報線,如今被人截斷了。
前秦如今積貧積弱,如果不是這條線出了事,還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
正因這條線前秦安排的人最多,他們北寒閣才能放進去那麼多探子。
「雖然听起來匪夷所思,」拓跋尋撫模著膝頭竹簡,「但據我們安插在情報線中的探子所說,情報線終段收到的消息里,的確是沒有提及前秦公主在南楚所作的那些事。」
王竹升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終段?都已經動用到了這個位置的探子?」
初段,中段,與終段。
這是前秦情報線中獨有的三個詞,也是那位造出了無數稀奇古怪東西的大秦國師,大司命林書白的創舉。
大司命林書白設計的情報線由三個部分構成,第一部分負責搜集,中間部分負責傳遞,最後一部分則負責在國內接收情報。
這三個部分都采用不同的人員,各司其職互不干預,極大程度上避免了間諜滲透造成的危害。
比如中段負責傳遞消息的細作,攜帶的信箋必須用只有初段搜集情報者才懂的特殊方式密封,傳遞者並不知道其中的內容。
信箋一旦有被破壞的痕跡就會中止傳遞,而情報傳到終段,也就只有終段的修行者懂得怎麼打開那份情報,一旦打開方式錯誤那份信箋就會自燃銷毀。
這就大大降低了傳遞者泄密和被收買導致情報泄露的風險。
尋常國家傳遞消息的探子一旦出了問題都是禍害一整條線,但前秦這種方式出問題只會出在一部分上,不會影響大局。
王竹升之前也听聞過前秦這種獨特的情報傳遞方式,畢竟這一舉措也大大增加了北寒閣安插探子的難度,他曾听其他負責情報的師兄們惱火地抱怨過。
遇此嚴防死守,北寒閣也只好分出三撥人分別安插入這三個部分的情報網中。可這麼做雖然能竊取到一切情報,但想要篡改便難上加難。
換言之,哪怕勢力強大如北寒閣,都無法截斷前秦的情報網。
可如今安插進終段的探子都說沒收到情報,那就證明拓跋尋的推測是正確的。
前秦公主的情報是真的被人為地攔截了。
而從拓跋尋之前說的中段看到的那個背影來看……無論是利害關系還是從出手的人選來看,居然都指向了那位前秦公主。
縱然前秦人手不足,但截斷如此嚴密的情報網……
「她到底具體是怎麼做到的?」王竹升愕然問道。
「這一點連我們的探子都沒有查清,但我有一個猜想,」拓跋尋握著竹簡的手微微一緊。
「那就是前秦初段細作封存信箋和終段細作打開信箋的方法都被破解了,等等,不對。」
說著說著拓跋尋自己反而一愣。
「不對,不光是初段和終段,要做到這件事,必須破解所有的環節。」他怔怔開口。
他原本以為是那個女子不知是從何處搞到了前秦封存信箋的作法,但現在想來不對。
前秦情報網分為三段,為了安全這三個部分細作的本領並不互通。
也就是說會封信箋的人不會打開那個信箋,會打開信箋的人封不上,而封不上的信箋中間的人不會傳。
這就是前秦的嚴防死守。
如果想如那女子所作這般修改信箋中的內容,那就既要會打開特制的信箋,還要會原封不動地封上。
這就已經囊括兩個部分細作的本事了。
而想要神不知鬼不覺替換掉情報,還要知道中段傳遞者所走的路線,提前埋伏一擊即中。
即便安插探子時間已久,但拓跋尋還從未看過能同時做到這三件事的前秦修行者。
「這事看來比我想象的還可怕,」拓跋尋想通後微微一笑,而听著他的解釋,王竹升臉色也有些發白。
「可這些事……真的是那個前秦公主做的嗎?」他懷疑地問道。
「雖說是護送嫁妝的校尉統領下的手,但那校尉也是前秦士兵吧?會不會是那個校尉自作主張,或者是前秦遺老或者是嬴珣公子指使的?」
拓跋尋搖了搖頭,「前秦在細作一事上管得極嚴,普通兵士不會懂這些,嬴珣公子一方更不會已經破解了這些。」
不然那些前秦遺老早就能把嬴珣送回前秦了。
刺探情報是君王手中利劍,一國情報網只會交給國君,按照傳統所有人員和手段都只會傳到前秦王嬴 日一人手中。
拓跋尋之前不是沒猜過嬴珣,但實在想不出可能,心中才忽然浮現出那個本不可能的人選。
此時卻越想越可怕。
王竹升聞言一怔,「那前秦公主……」
「到底是不是她,總之得先見到她才好推論,」拓跋尋聞言一笑。
那女子做出的那些事太出人意料,世家情報中寫那個女子的都沒什麼人敢相信,許冰清送來的信箋中更是將其寫的一無是處。
但真正那個前秦女子是個什麼樣的人,還需親眼所見。
「所以我想去見見她,」拓跋尋微笑道。
「準備一下吧,我們今晚就出發。」他站起身,拍了拍王竹升的肩膀道。
「今晚?」王竹升肩膀微微一震,「不先和閣主說一聲嗎?」
「師父正在閉關,初階大典不過些許小事就不用去打擾他老人家了,」拓跋尋靜靜道,「畢竟如今神子們都在為位階之戰做準備,與位階之戰比起來這些都不值一提。」
「位階之戰?」王竹升聞言瞳孔一縮,「難道要舉行位階之戰了嗎?」
神子之間的戰爭,等階二位階之戰。
和定期舉行的初階大典不同,是只有在特定條件下才舉行的對戰。
山海大陸上一屆位階之戰還是在九年前,昭陽郡主林抱月晉升等階二之時。
可近十年來沒再誕生新的神子,怎麼會突然要舉行位階之戰?
他之前就听說南楚國師也在閉關,連初階大典都沒有出席,難道就是因為這個?
「怎麼?你不知道?」拓跋尋聞言一怔,「也對,以你的境界的確感覺不到這些。」
「這一切不過是我的推測,你也別出去告訴別的弟子。」
拓跋尋蒙著白綾的眼楮靜靜看向窗外。
「大司命和少司命相繼去世也已經接近十年了,」拓跋尋神情復雜道,「據我推測,按照如今的形勢最遲在明年山海大陸會舉行新一輪位階之戰。」
少年的聲音如最深邃的潭水。
「是時候選出,新的人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