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嬴抱月和陳子寒的棋局還在進行的時候,另一張棋盤邊忽然響起了結束的鐘聲。
「有人下完了?誰啊那麼快?」高台上的姜元元驚奇地開口。
以棋局持續的時間來看這也算不上快了……
姬嘉樹聞言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但的確不知是不是因為嬴抱月的棋局還未結束,此時有人先下完給人感覺速度格外的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在那位公主前面結束的吧?」拓跋尋笑起來,「阿升,幫我看看到底是誰。」
不光是高台上的考官們,會戰台邊眾人紛紛看向八強戰中結束戰局的第一人。
「三號棋盤,勝者,北魏莫華!」
伴隨著考官的高喊,眾人驚愕地瞪大眼楮。尤其是南楚人,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來。
只因莫華的對手是那位貴公子。
「那個叫莫華的小子贏了?」
「這……葉大公子居然輸了?」
即便四張棋盤靠的並不近,但嬴抱月坐棋盤邊都能感受到那邊修行者身上因為暴怒傳來的真元波動。
「葉……葉大公子這可使不得……」
「這棋盤是石頭的,您也掀不動……」
不遠處傳來南楚考官們慌亂的聲音,嬴抱月微微眯起眼楮。
看樣子葉思遠是因為輸了棋過于憤怒想要把棋盤給掀了。但她一時分神不是因為葉思遠如此幼稚的行徑,而是因為打敗葉思遠的那個人。
以葉思遠跋扈的行徑,輸了棋還是輸給這樣一個無名小卒,輸掉之後不是第一時間狡辯嘲諷甚至歪曲事實,而是氣得想要掀桌,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那就是剛剛的那場棋局,他輸得徹徹底底,毫無抵賴翻盤的可能。
「葉思遠真是過了這麼多年,還是這麼沒長進啊。」高台上听著王竹升口述這場掀棋盤的鬧劇,拓跋尋笑道。
姬嘉樹眸光微深,看向神情一派輕松的男人。
拓跋尋需要旁人報棋路才能知道別人下了些什麼,而且一直以來他讓王竹升報的還不只是一盤,而是好幾盤。
在下快棋的時候一盤又一盤王竹升在一邊順著報,語速快得如同打仗,一般人听都听不清別說記住。實在難以想象一口氣這麼多不同棋盤的招數,這人听到腦子里是如何不打架的。
但八強戰棋盤少,棋手下的要慢,王竹升的報棋听起來就簡單了許多。就在這其中,姬嘉樹發現拓跋尋只讓王竹升報了三盤棋。
唯有莫華和葉思遠對弈的那一場,拓跋尋沒讓王竹升報,像是對這一組毫無興趣,又像是早就知道最後的輸贏。
「你早知道莫華能贏?」姬嘉樹淡淡開口。
「嗯?」拓跋尋聞言一愣,隨後笑了笑道,「我哪有這般神通。你是想問為什麼我不听?」
「我不听是因為我討厭那位葉大公子的棋風,」拓跋尋淡淡開口,「再加上那位莫公子也不是北寒閣弟子,我非得听他下棋作甚。」
莫華的確不是北寒閣弟子,一直以來眾人對他的印象只是北魏繼子孟施的跟班。
之前的醫毒戰前有賀蘭承的意外在前,後又是一口氣出的成績。故而眾人對他的實力並沒有什麼實感,此時看著他成為第一位進入四強戰的修行者,眾人實在難掩震驚。
「沒想到最快下完的居然是他……這姓莫的小子到底什麼來路?」
「北魏有姓莫的世家嗎?應該沒有吧……」
「居然比北魏繼子贏的還要快……」
眾人議論紛紛,高台上姜元元看著憤怒地被考官武官半拉半勸猜弄下台去的葉思遠,又看向他對面對一切都無動于衷臉上沒有絲毫獲勝喜悅的北魏少年,眉頭緊緊蹙起。
「沒想到這一次初階大典到了最後面,最大的黑馬居然是他。」姜元元淡淡開口。
那北魏無名少年看上去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實際卻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實在讓人好奇這樣的修行者之前為什麼聲會明不顯。
「看來他準備陪北魏繼子走到最後一刻。」而就在這時,姬嘉樹看著莫華的身影,靜靜開口道。
「嗯?」姜元元聞言一愣,正想問這話是什麼意思,空氣中忽然再一次響起鐘聲。
又有一場棋局結束了。
「勝者,北魏繼子,孟施!」
姜元元猛地轉頭看向台上,看著那個從棋盤前站起身向莫華走去的瘦小身影。
「孟施也贏了。」他深吸了一口氣,「這樣四強中已經有一半都是北魏人了。」
「不止。」然而這時一邊的拓跋尋笑眯眯開口道。
仿佛在響應他的話,鐘聲再一次響起。
的確是不止,畢竟有一局不管是誰贏最後都是北魏人。
但最後取得勝利的還是那個男人。
「四號棋盤,勝者,北魏賀蘭承!」
這場依舊沒有懸念,但當賀蘭承站起的時候,整個會戰台邊的北方人都沸騰了。
「天爺!四強里北魏一國就佔了三人!」
「今年兵棋戰的榜首果然還是我們北魏的了!」
外圍的氣氛歡欣雀躍,林間一時變得格外嘈雜。台下一小波人皺緊了眉頭,考官高台上有幾人也皺緊了眉頭,他們此時都看向同一個方向。
「等等,還有一盤棋局沒有結束啊。」
在一片嘈雜中終于有細小的聲音響起。原本亢奮的人群逐漸安靜下來,看向會戰台唯一還剩下對局者的那一張棋盤。
就在無數的嘈雜和熱烈中,那張棋盤對面的少年少女不為所動,只是靜靜對弈著。
周圍世界的喧囂像是完全靠近不了那一張棋盤附近。
兩人之間籠罩著特殊的氛圍。
「多少手了?」姜元元攥緊拳頭問道。
「二百七十二。」姬嘉樹道。
「這兩人……」姜元元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棋盤邊的身影,實在說不出話來。
他實在是找不出能形容這兩人之間氣氛的詞語。
「比起下棋,這兩人更像是在坐禪。」這時拓跋尋在一邊噗嗤一聲笑起來。
這兩人的棋局乍一看簡直是一片祥和,但仔細品味卻能從看到一份可怕的糾纏感。
氣氛根本不是祥和而是凝滯。
如果說陳子寒是專注于布下銅牆鐵壁,將自己的根系扎入棋盤每一個角落的大樹藤蔓。
那麼那個少女就猶如暫居下風的野獸,收起利爪壓低身體,儲備力量時刻準備著發出致命一擊。
那個少女緊緊糾纏著對手,以極為可怕的耐心等待著逆轉的機會來臨。
這盤棋看著平靜,但對于坐在棋盤邊的陳子寒而言,這一場棋的每一分每一秒,其實都應該驚心動魄。
因為他應該能最清晰地感覺到,坐在他對面少女一直在等待著。
等待著他的和精神因為耐不住壓力而失控的瞬間。
沒有誰是鐵打的,這麼長時間的對局,只要是人都可能失誤。連之前已經進入四強的那三個人在棋局中都發生過或多或少的失誤。
小小失誤本不致命。
偏偏陳子寒不能失誤。
因為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少女的棋風,是首屈一指的一絲不苟。
人是不可能不失誤的,但在這一場兵棋戰中,只有一個修行者做到了零失誤。
那就是她。
這份堅韌甚至連拓跋尋自認狠毒無情的心都多少受到了觸動。
場外原本在為其他勝利的棋手歡呼,甚至在奚落那個少女獲勝的速度不如之前的人們,到最後都受到了那麼一些影響。
一招招,一步步,每一聲清脆的棋子敲擊聲。
姬嘉樹抹了一把流到下顎的汗,只覺得周圍的氣氛變得火熱無比。
這個夏天因為那個少女的存在變得更加熾熱。
而就在嬴抱月第四十四次將黑子逼入棋眼之時,厚實的風牆,終于出現了縫隙。
陳子寒閉上了眼楮。
少年伸向棋台的手緊緊握住了棋台的邊緣。
「我輸了。」
鐘聲響起,周圍呆愣的人們一時不察,遵從本心不分國界地爆發出了一聲歡呼。
隨後就在之後眾人為自己剛剛的行為無措的尷尬中,嬴抱月扶著棋台站起。
姬嘉樹站在高台之上,靜靜注視著那個縴細卻蘊含著無窮力量的身影。
她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