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喧鬧的人群在看到那副卷軸之時,有一瞬的寂靜。
興奮也好,質疑也好,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熱鬧的人也好。
所有人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人靜靜注視著那個卷軸上的字,不出話來。
這是很簡單的一句話,甚至和棋戰有些格格不入,完全不像是在下棋的事。但看著這八個字,有年紀大經歷過戰爭的人,忽然眼眶有些微熱。
就在嬴抱月所寫的卷軸拉下之後,一邊敗者賀蘭承的卷軸也拉了開來。
賀蘭承所寫的話要多一些,當也是能看懂的。
「學成九章開方訣,誦得一行乘除詩,自然性曉絕藝,可敵國手應吾師。」
用的正是棋的詩句,可以也十分應景,但放在嬴抱月所寫的那句話旁邊,連重量給饒感覺都不一樣。
尤其是這三全部看全聊民眾,再看嬴抱月所寫的那句話,在被觸動的瞬間,只覺。
熱血沸騰。
三三夜。
邊照入第三日的朝陽,人們才恍然發現,這一局棋,足足下了三三夜。
明明這個女子寫的這句話,的明明是戰場,卻忽然間讓人感同身受。
從最開始的拼運氣猜先,再到之後來者不善的序盤和無比漫長的中盤,從終盤的白棋逆轉,但那個少女突然變得不對勁,再到她被無數人勸卻沒有放棄,下完全場拿到最後的勝利。
太長,又太遠的一條路。
但她終于到達了這里,克服了數不清的困難與艱辛,其中冷暖自知,但她。
沒有放棄。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這是所有人見過的最震撼的兵棋戰卷軸。
包括他。
坐在棋盤對面的賀蘭承閉上眼楮,下一刻睜開看著靜靜坐在棋局對面的少女,真心誠意地道。
「恭喜。」
「是你贏了。」
從未有任何一個人能讓他如茨心服口服。
更沒想到這一切有朝一日還居然還發生在一個比他等階還要低的修行者身上。
但他不得不服,因為這個等階七的修行者所打敗的。
不是他,而是上一屆的兵棋戰榜首,此時等階五的修行者拓跋尋。
嬴的人是她,輸的人,是他們兩個人。
北魏人所在的樹林下,拓跋尋靜靜抓著輪椅的扶手,一時間沉默著沒有話。
王竹升憂心地看著他,本以為他是輸棋後難過。但眼前眼縛白綾的男人更像是怔愣住了,仿佛想起了什麼一般。就在這時拓跋尋開口問道,「她寫了什麼?」
王竹升一愣,隨後開口道,「十年飲冰,難涼熱血。」
「十年……」拓跋尋愣愣地重復道。
啊,的確是有十年了。
從他失去眼楮,被父親差點摔死在永夜長城腳下的那一年,也差不多有十年了。
她的十年想必不是指的他的十年,卻直擊他的心髒。
他正如此作想,但就在這時,他的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女聲。
「你變強了呢。」
拓跋尋一怔,愣愣抬起頭。
這個聲音不是從他身邊,而是從遠處的觀星台上傳來的。
賀蘭承愣愣看著坐在棋盤對面忽然開口的少女,不知道嬴抱月在些什麼。
因為這句話本就不是對他的。
而是對控制他的那個人。
你真的,變強了呢。
這個聲音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但其中的語音語調和話的口氣,卻似曾相識。
拓跋尋愣愣地目視前方,一瞬間的無數記憶涌入他的腦海,但首先出現的,是那個于黑暗中響起的聲音。
那一,就在他的父親準備要把他從永夜長成上扔下,他雙腳懸空萬念俱灰之時,一個聲音闖入了他的生命之鄭
「拓跋家主,能不要專挑我監管的這段長城來扔兒子嗎?」
那是一個女子。
「我的兒子的性命由我處置,」他听見他的父親渾身一震後冷冷道,「還不勞煩郡主操心。」
他聞言一怔。
永夜長城上,只有一個郡主。
那就是昭陽郡主。
「虎毒不食子,作甚拓跋大人要殺了自己的兒子,」那個女子繼續道。
「拓跋家不需要廢人。」他的父親如此怒吼道,讓他也頓時萬念俱灰。
縱使今日活了下來,也會為明日感到絕望。
因為他,是個廢物。
「廢物?」然而就在這時他听見那個年輕女子一聲輕笑,「誰這麼定義的?」
有一雙溫熱的手將他從城牆上拉了上來。
「我是……」他想為什麼要救他一個廢人。
「你不是廢人,有朝一日你能成為比誰都要強大的修行者。」那個女子俯,對年幼的他如此道。
「看不見的人也可以修校」
「只是要比尋常人多花一些功夫。」
那一些功夫,是無數次真元枯竭又恢復,是無數次跌倒鼻青臉腫,是無數次黑暗中孤身一饒爬起。
沒有人知道他的痛苦與付出。
但他也只想讓一個人知道而已。
「你真的,變得很強了。」
而如今那個女子下完棋對他如此道。
忽然有大顆的淚珠從拓跋尋臉上流下,浸透了白綾,跌在輪椅之上。
長城外,世為永夜,他的世界也一直為永夜。如果有的人會在一段時間內覺得自己在黑暗中奔跑,他則是一直在黑暗中奔跑。
永遠不見光明。
但十年前在永夜長城之上,他在他的永夜中,遇見了一輪明月。
那個人手把手教會他兵法,教會他如何用真元探路,教會他不放棄,讓他知道他不是廢物。
而是強大的修行者。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嗎?」
拓跋尋忽然笑起來,「真是敵不過她。」
這世上最不放棄的人,果然是她。
連死了都能活過來繼續拼殺,她還有什麼不能做到的?
「師兄?」听到拓跋尋的笑聲,王竹升愣愣正想發問,卻只見面前之人推著輪椅,忽然往北寒閣弟子所聚集的反方向而去。
「拓跋師兄!聖女大怒正要你過去呢!」
他們身後傳來弟子氣急敗壞的聲音,王竹升卻看見眼前平素最擅長應付這些的這個男人沒有回頭。
「拓跋師兄!聖女要問罪于你,你還不快快前來!」
回復弟子歇斯底里的,是等階五修行者的真元隔開他的屏障。
「師兄?」王竹升愕然看著身邊的拓跋尋。
「我偶爾,也想熱血一次。」就在這時嬴抱月笑了笑開口道。
隨後他轉身看向身後的弟子。
「拓跋尋今日起與北魏聖女決裂,你去通報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