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還有來生。
嬴抱月頓住腳步轉過身,看向身後的陳岩,輕輕笑了笑,「只有來生?」
她現在就活在來生里。
而她想做的事不光是報仇。
陳岩聞言一怔,注視著著眼前少女看著他的眼楮,中年男人本已渾濁的眼楮越來越亮。
「不光是來生。」他頓了頓開口,「我們約好了不是嗎?」
有淡淡的月光射入書房之中,宛如那個時候的月光。
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少女,陳岩只覺得身邊的景物在迅速的倒退,回到了那個黑暗的礦坑。他不是位高權重的大司馬,只是一個躺在坑底的失意將軍,面前站著那個大膽的九歲少女。
當日以為的一時戲言,卻成為了他今生唯獨能守住的承諾。
陳岩注視著那雙無論多少年都沒有變化的清澈見底的眼楮,認真地重復出那句一直在他的夢中出現的約定。
「我說過,只要我沒老到爬不上馬,就會當你的前鋒。」
「我雖然是老了,但我還是拿得動刀的,」陳岩拍拍胸脯笑道,「況且就算到時候我真的老得爬不上馬了,我還有兒子呢。」
說到這兒他臉上神情忽然有一瞬的不自然,輕咳了一聲道,「還有子楚和……子寒,你隨便選一個。」
「什麼叫隨便選一個,」嬴抱月聞言哈哈笑起來,「這說法,還能隨便選的。」
又不是選秀……
下一刻她凝視著面前這位不太自信的老父親,「你現在倒是想起他了?」
透過薄薄的紙窗,她看向之前陳子寒被罰跪的方向。好在陳子楚把陳子寒給拉了起來,兩人正直挺挺站在院子里。
陳岩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和復雜,看向院子里直接的兩個兒子,「我實在是……」
「我知道你也難辦,」嬴抱月看向陳岩。
當年陳子寒的出生據說有下藥的成分,也有侍女不離不棄地照顧不忍心讓其落胎的故事,而陳子楚的母親去世後,陳岩據說因為愧疚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但無論有多少個版本的傳言,現在追究都沒有意義。
「你要麼不要讓這個孩子出生,既然讓其出生了,就正常地對待他。」嬴抱月看著面前男人的眼楮淡淡開口,「不是要你寵庶滅嫡,而是讓你對誰都別太過了。」
陳子楚的情況很明顯是寵得有些太過,而陳子寒則又是打壓過度。
「父母的問題,不要殃及孩子。」她認真地開口。
陳岩肩膀微震,忽然想起最近傳言中前秦公主對待春華君的態度。
面對姬墨的正妻之子,這個少女卻從未有任何態度上的變化。
「可是……」可是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兩個孩子。
因為愧疚,他並不想要陳子楚心寒。
嬴抱月看著面前男人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麼。
「你是怕你不罰陳子寒,陳子楚會心寒?」
陳岩點頭。
嬴抱月在心中嘆了口氣,十七年過去了,這位老將的執拗和認死理倒是從未改變。
陳子楚剛剛那個態度,恐怕這位老父親還覺得大兒子的不在意是裝出來的。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嬴抱月看著陳岩笑了笑道,「陳子楚剛剛說的話都是真心的。」
陳岩聞言一愣。
「真的?」男人頓了頓道,「既然是你說的,那看來還真是真的。」
他相信這個女子看人的能力。
看來總算不會有大問題了。
「我無意插手你的家事,但孩子們都已經大了,有什麼問題讓他們直接去打架解決就行了,你實在沒必要再插手了。」嬴抱月笑了笑道。
陳岩眸光一頓,似乎有些恍然大悟。
「好了,我是真的要走了,」嬴抱月道,「關于你兩個兒子到底在想些什麼,真心在何處,我建議你仔細看看寫的詳細的今天對戰的戰報,看著他們怎麼打的,而不是只看輸贏和受傷。」
陳岩點了點頭。
以他對修行者對戰的了解,應該是能讀懂他們的真心的。
「那我先告辭了,我明天還要參加二輪對戰呢,」說著嬴抱月伸手推開書房的門,就在她要跨出門檻之時,她忽然回頭,看向正想開口問什麼的陳岩笑了笑道。
「至于我們之前說的那個約定,今生會有機會的。」
正想問她日後打算的陳岩頓住腳步,睜大眼楮看著面前的少女,下一刻嘴角泛起一絲笑意。
因為他已經無需再問。
如果今生真的還有機會讓他踐行他的承諾,那麼眼前這個少女面臨的任何艱難險阻。
她都不會被其打倒。
嬴抱月看著明白了她的意思的老將,笑了笑轉身跨出了門檻。
而這時門外听到她和他們父親最後一句話的陳子楚和陳子寒則是徹底愣住了。
「約定?」看了一眼老神在在地在書房內背著手而立的陳岩,陳子楚嘶了一聲還是追上了正往院外的走的嬴抱月。
陳子寒不安地跟在後面。
「喂,你剛剛和我爹那老頭子說了些什麼?你不會答應他什麼奇怪的條件了吧?」
「奇怪的條件?」嬴抱月看向身邊的陳子楚,不得不感嘆陳岩的確是夠寵他。
「是他答應我的事,」嬴抱月看著他笑了笑,回頭也看向陳子寒,「我沒事。」
「那到底是……」陳子楚眉頭擰成一個結。
「具體是什麼事我可不能和你們說,」嬴抱月加快了腳步,「我要回去準備明天的比賽,陳二公子你不也要參加嗎?快回去吧。」
陳子寒頓住腳步,看著這個匆匆而來,為他解圍後又匆匆準備離去的女子。
「等等,天色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陳子楚從後面追上來,「不然春華該殺了我……」
「哪有那麼夸張,」嬴抱月回頭笑道。
但下一刻她頓住腳步,想起之前在陳府門前消失在夜色中的那個少年的身影。
姬嘉樹說他有事要去辦。
作為考官,在明日對戰前的夜里,有事需要辦。
而這個事,他卻孤身一人前往,簡直像是深夜去飛牆走壁一般。不得不說,透露著一股子詭異的氣息。
那個少年此時,到底在何方?又準備去做什麼呢?
嬴抱月目光微深。
而就在這個時候,在她看不見的一片屋檐下,姬嘉樹真的在飛牆走壁。
他收斂起所有氣息,借著夜色來到了一座氣派宅院……
看守最為薄弱的……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