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風雨交加,嬴抱月喝下熱水,覺得全身上下都暖了起來。
她活動了下僵硬的身軀,扶著石塊站了起來。
「還行麼?不要勉強。」李稷觀察著洞外風雨的走向,回頭看她一眼,「還有一點時間。」
她恢復速度實在是太快,快得讓他心驚。
「再不出去,我怕東吳國師都要中止這場中階大典了,」嬴抱月笑了笑,「再說了,也不能讓嘉樹他們等太久。」
李稷默默看著她,她果然還是明白了姬嘉樹的用意。
嬴抱月做了下擴胸運動,走到李稷身邊,頭往外探,「海上還有人麼?中階大典沒中止吧?」
李稷讓開洞口的位置,嬴抱月看見還有零星幾個人影在風雨中沉浮。
她舒了口氣,也有些意外。
「沒有終止?」
……
……
不怪嬴抱月感到意外,因為此時東吳的祭台上關于是否要中止水戰一事,正吵得不可開交。
「國師大人,天象不祥啊,也不知應龍神會不會再回來,今日還是中止大典,擇日再戰吧。」
「是啊,雨已經一個時辰未停,微臣觀風雨,尚且還要再下上一個時辰,這麼下去傷亡會太大。」
祭台上,御禱省仙官們雙腿戰戰,俯身向東方儀進言。
「還請國師大人召回各國修行者,擇日再戰。」
東方儀看著地上的下屬,沉默不言,隨後轉身看向坐在上首的趙暮人。
他雖然是國師,但今日能做主的人在這。
各位仙官們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面向趙暮人嘩啦啦跪倒一片,看到趙暮人穩坐如山,一旁隨伺的老臣們臉色更加不好。
「陛下,此處過于危險,還請陛下先行回宮吧!」
祭台上已經拉起擋雨棚,燃起了火把,火光照著中年君王的臉,趙暮人臉色喜怒難辨,漠然看向進言的臣子。
「你讓寡人逃?」
怎麼就是逃了?
進言的老臣叫苦不迭,趙暮人過于鐵血嗜武,朝堂上儒生文臣日子向來不好過,對這個強勢的東吳王也難免心存怨懟。
「陛下,」老臣勸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處過于危險……」
「寡人連下刀子都不怕,會怕下雨?」趙暮人揮了揮手,他動作粗豪,說完卻眸光微動,看向站在東方儀身邊的王九淵和錢伯方,「兩位副主考以為如何?」
仙官們的目光頓時落到兩人身上,東方儀向來唯趙暮人是從,那麼他們就只能寄希望于這兩位副主考。
不過今日發生這麼多事,想必有腦子的官員都知道怎麼選。
「九淵啊,寡人剛剛讓你調查的傷亡情況如何了?」趙暮人問道。
仙官們一愣,沒想到趙暮人剛剛居然讓王九淵查了這些。
「回稟陛下,因為考生們沒有全部回來,並不能查出具體數字,但根據海中飄起的尸體和求助的考生敘述,目前共亡五人,傷一百七十七人,其中重傷者三人,但性命已無憂。」
王九淵一板一眼地說道。
居然大部分都只是受傷?
台上聞言的仙官們愕然。
當然不是他們希望多死人,但獸神降臨襲擊修行者這樣的大事,居然只造成這麼點傷亡,就常識而言顯然是匪夷所思的。
之前海上哀鴻遍野,眾官員還以為定有上百人以上的傷亡。
結果這傷亡人數比往屆未曾發生意外的水戰還要小。
「這也並不奇怪,」趙暮人以王劍拄地,眸光幽深,「听說今年南楚初階大典第一輪的傷亡也極低。」
而這兩場對決有同一個相同點。
那就是那個少女都在場。
如果不是嬴抱月當機立斷帶領眾人擊殺狂蛟,並引走了應龍神的注意力,今日之事沒那麼容易善了。
當然明面上他必須感謝另一個人。
「多虧了北魏國師及時相助。」趙暮人看向祭台側一個掛著門簾的隔間,許滄海正在其中療傷,誰都不知道他到底受了什麼傷,但出于尊重沒人敢靠近。
「陛下,雖然傷亡不多,但海上風雨太大,繼續下去的確有危險。」王九淵匯報完卻話鋒一轉,也向趙暮人進言,全然忘記了他之前說過年輕人要多經點風雨。
但王九淵如此進言並非全因為謹慎,而是因為東吳在這場水戰中已經陷入不利。
之前率先向逍遙島游去的是西戎人和南楚人,東吳實力最強的昭華君不知去向,在王九淵看來這麼比下去。最後優勝的很大可能是西戎人,再不濟也是南楚人,那麼不如趁機終止,謀求再戰。
高台上官員們的意見已經變成了一邊倒,支持放棄的仙官們臉上露出喜色,大勢如此,恐怕不會有哪個官員沒眼色的敢和他們唱反調。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尖利的聲音卻打斷了眾人的美夢。
「陛下,臣反對!」
誰啊這是!
所有人齊刷刷瞪向出聲的方向,站在王九淵身邊的干瘦官員頓時成為眾矢之的,趙暮人嘴角卻露出一絲笑意。
他就知道這人會開口。
「哦?錢主考有什麼意見?」趙暮人看向這位連上三道奏折請求擔當主考都被丞相攔下,最後居然說動了御史大夫親自舉薦,被他順水推舟提拔成主考的小御史。
「陛下,微臣以為,已有修行者開始登島,還有許多健兒們在靠近,此時終止,等于否定了這些勇敢者的努力。」
被數百名官員瞪著,錢伯方卻不慌不忙,躬身向趙暮人進言道。
「既然應龍神剛剛離開時未中止,此時就不能再中止,更應擊起戰鼓,鼓勵修行者們登島!」
錢伯方身上境界不高,但氣勢卻猶勝高階的仙官們。
是他們不想馬上中止的嗎?應龍神離開後,趙暮人各種檢查人員傷亡,檢查高台,撫慰北魏國師,他們根本沒機會說話,現在看來原來是在拖延時間!
「你……錢御史,這麼多人的性命都在你一句話之間,萬一之後又出事了,你能擔待的了嗎?!」
對趙暮人不敢說些什麼,其他官員們卻敢對錢伯方破口大罵,想到錢伯方的出身,眾人更加怒不可遏。
「沒當過幾天官,卻敢如此大放厥詞!」
錢伯方本就是蔭蔽出身,簡直是莫名其妙空降到東吳官場上的,眾人本以為他會安分守己,乖乖當考場上的裝飾品,卻沒想到在如此場合,此人居然敢冒天下大不韙反對眾人意見。
老子本就不是來當官的!
老子今天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讓老子的將軍上岸!
錢伯方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看向趙暮人,「陛下,微臣寧願肝腦涂地,也不願陛下和東吳受人指責,說我們東吳人臨陣月兌逃!」
他的聲音從激昂變為嚴肅,讓眾位官員無話可說。
「比試已經過半,無論何等結果,都是這些年輕人們拼出來的結果,我等只能等待。」
此人倒是能肝腦涂地,但不是對他和東吳肝腦涂地。
趙暮人靜靜看著立在眾人之前,千夫所指卻面不改色的干瘦男人,嘴角浮起復雜的微笑。
她的人,還有梅娘的袍澤,果然是厲害的。
錢伯方麼?趙暮人在第一眼看到奏折上那個名字時,就認出了此人是誰。
這人哪里是什麼錢伯方,明明就是永夜長城下的錢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