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樓頂樓。
听到絕子的話,瘦小的校尉眉頭微蹙,哭笑不得。
「我們許久不見,為什麼要提起他?」
她的死活和那位遠在天邊的君王又有什麼關系?
「你是真不知道?」絕子瞪大眼楮,像是只慵懶的貓忽然來了精神,看著眼前仿佛被風刀霜劍打磨過的年輕校尉,她捂著嘴笑起來,「老趙也真是怪可憐的。」
會這麼隨意的稱呼一國君王的也就是只有眼前這個女子了,瘦小的校尉無奈地笑笑。
「他坐擁天下最富庶的土地,有什麼可憐的。」
只要他想要,再多的美人都唾手可得,能有選擇的人在瘦小校尉的眼里並不可憐。
況且不管西戎再怎麼入侵,一路打到東吳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就算真打到他那里,自己估計也早就戰死了。
越是富庶的地區人們抵抗的決心就越弱。
自古以來,在面對塞外入侵之際,往往都是以北方死戰陷落,江南望風而降為結局。
如果不是七年前那個女子力挽狂瀾,永夜長城也不可能苟延殘喘這麼久。
瘦小的校尉目光沉沉,在南北已經分裂的如今,南方很可能在北方陷入戰火的時候作壁上觀,那個人也很可能成為她的敵人。
他們注定不可能有什麼關聯。
瘦小的校尉陷入自己的思緒,身上的氣息愈發冷寒,忽然對面女子的嗔怪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就在這時倚在矮榻上的絕子起身,伸出手指在瘦小校尉的額頭上狠狠點了一下。
「你啊!」
絕子美眸微微眯起,「在我面前說話敢走神的人,你永遠都是第一個。」
「對不起,」瘦小校尉捂著額頭後退,「忽然想軍務。」
「不用在我面前提你那些軍務,我知道你滿腦子都是那些,」絕子看著眼前人鎧甲里露出的干裂的臉龐,皺起眉頭,「我送去的香膏你沒有用嗎?」
「我一個大男人,在軍營里怎麼好用這些,」瘦小校尉模模自己的臉笑了,「多吹點風沙好,多真實。」
自己的臉越粗糙,就越不會有人知道自己是誰。
「你啊!」絕子狠狠吐出一口氣,簡直想把此人的額頭戳出個窟窿來。
但她最終沒有這麼做,她只是深深地看著眼前全身都覆蓋著鎧甲,女子轉過身,不讓任何人看到她眼中的情緒和微微的濕意。
她沒再說什麼,因為她說任何一句話都是在玷污這個人的誓言和覺悟。
「即便是在我這里,你也不願月兌下鎧甲嗎?」
絕子重新倚回矮榻,有一搭沒一搭的撫模著身邊的琴弦,凝視著眼前整個人包的嚴嚴實實的校尉問道。
此人的存在是他們所有人約好要保守的秘密,這個世上知道此人是誰的人,已經不到五人。
「我已經習慣這個樣子了,」瘦小的校尉笑笑,「今時不同往日,還是謹慎點好。」
「既然你怕被人發現,今日為什麼會忽然來找我?」絕子皺起眉頭,「雖然你這個模樣看上去不起眼,但有事用暗語傳書就是了,為什麼要親自過來?」
她終日坐在頂樓,其實就是因為這個位置適合接受飛鴿傳書。
她在這個地方豢養了各種鳥兒,流雲樓屋頂終日被鳥禽環繞,很少有人能發現飛進飛出的鴿子。
絕子看著渾身籠罩著肅殺之意的校尉,神情忽然嚴肅起來,「出什麼事了?」
瘦小的校尉垂下眼睫,像是不知從何說起,但就在這時,他注意到了絕子右手所撫的琴的變化。
那張琴上面只繃著三根琴弦,琴頭的木雕也尚未上色,顯然是張只做到一半的琴。
「你怎麼又開始做起新琴了?」校尉疑惑地問道,「綠綺呢?」
他明明記得眼前人有張做了十年的琴,名喚綠綺,不管他何時來見她,那張琴都一直在她身邊。
「還不是錢多多那個死鬼,來信非要借我的綠綺一用,」絕子美眸眯起,「不光是綠綺,連我的那架秦箏都要去了,要是被踫斷了一根弦,我絕對要他好看!」
瘦小的校尉愣了愣,「可你就這麼借給他了?」
那兩架樂器對眼前女子的重要性,他們內部這些人再清楚不過,尋常人連踫一下都不願意,更別說借給別人。
哪怕錢多多和她打了多年交道,算是多年的老交情,但也不是說借就能借到的。
絕子深深地看了眼前的兵士一眼,「錢多多來信說,這兩架樂器,他要帶給這世上我一直等待著的那個人彈奏。」
瘦小的校尉聞言僵住了。
他像是被一盆從天而降的冰水澆下。
手足無措。
絕子靜靜坐在窗邊,看著眼前人堅毅的目光第一次動搖起來,淺褐色的雙眸里的光芒明明滅滅,翻騰著無數復雜又疑惑的情緒。
絕望、希望、渴望、不信、疑惑、放棄,無數的情緒在此人的眼中流淌,匯聚成亙古不滅的思念。
絕子在心中嘆了口氣。
郎心似鐵。
這是假的。
能一句話搞亂此人的心緒,果然只有那個對他們所有人而言都特別的存在。
「你……你是說真的?」瘦小的校尉聲音有些顫抖,「多多……他沒有告訴我……」
「在沒有確認前,他最不敢告訴的人就是你了吧,」絕子從身邊的盤子里拿起碧玉小煙鍋點燃,她的臉籠罩在煙霧里,眉眼如霧般復雜。
「听說你們之前有過猜想,我還以為你今日來這就是和我說這件事。」
此人一直隱藏在軍營之中,是他們這些人最後的殺器,即便是休沐,尋常情況下他也絕不進城,能讓他進城的大事,她原本以為只有和那個人有關的事。
「我的確有想和你聊聊大哥去了東吳的事,」瘦小的校尉回過神來,「但我此次來,是有別的事想要通知你。」
「什麼事?」
年輕校尉的神情忽然變得無比嚴肅。
「雲娘,我希望你盡快帶著流雲樓的人離開關城,走的越遠越好。」
絕子聞言瞳孔一縮,猛地放下手中煙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