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階修行者之間的對戰很少見血。
本該是如此。
當然這不限于她的對戰,但嬴抱月很清楚,她的戰斗常常見血是因為她今生實力不濟,總是要以下克上,對于正統修行者而言,她的戰斗方式堪比邪道,起碼姬嘉樹和她的戰斗方式就截然不同。
姬嘉樹的對戰很少見血。
本該如此。
「春華!」
耳邊響起陳子楚等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嬴抱月猛地抬頭,只見孟施和姬嘉樹同時從血霧中執劍殺出,兩人手按地面同時後退,腳底下堅硬如鐵的岩石寸寸碎裂,被兩人拉出長長兩道裂痕。
姬嘉樹今日身著紅衣,孟施則是玄衣,姬嘉樹的衣衫變得更加殷紅,孟施的玄衣顏色則越發暗沉。
全部,浸染了鮮血。
兩人看上去只對了一劍,但就在那一瞬的轟鳴中,嬴抱月听見了凝縮到極致的十幾聲劍鳴,他們兩人在一息之間就對了十幾劍。
而這些劍法,居然招招都是殺招。
「清明劍?嘉樹為什麼會使用清明?」陳子楚愕然開口,「他不是發誓再也不用了嗎?」
「清明劍?」嬴抱月一愣,她已經知道姬嘉樹的春雷劍每一招都是用節氣命名的,她已經見過了驚蟄、春分、谷雨三劍,但不管是他在家練劍的時候還是對戰之中,她從未見過名喚清明的一劍。
而且按照節氣的順序,清明應該是排在谷雨之前才對。
「嘉樹恐怕是不願讓你見到這個劍法,」許義山在她身邊快速地開口,「這個劍法之前姬大人曾經起過另一個名字,叫作雷殺。」
雷殺,听到這個字嬴抱月心頭一緊。
「這是春雷劍中殺傷力最大的一劍,但因為過于慘烈,嘉樹自己封印了這一劍,將原本是第四劍的谷雨提到了前面。」
「這一招是嘉樹改良自雷法第六劍千雷引,一劍如千劍。」
千雷引,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她在稷下學宮中听說過,千道雷劈,寸寸凌遲,說的就是這招雷法劍的奧義,也不怪姬墨會將以此劍法改良出的這招春雷劍命名為雷殺。
這是絕對的殺招。
但同時,嬴抱月明白,姬嘉樹有改良出此招的才能,卻未必有使用這一招的狠心。
況且,這般殺傷力巨大的劍法,不可能不付出代價。
天道是公平的。
許義山握緊拳頭,指尖寸寸扎入掌心,「雷殺劍,傷人先傷己,嘉樹怎麼想的起來用這招!」
不是想的起來用這招,而是不用這招不行吧?
嬴抱月注視著從石台兩角緩緩站起的兩名修行者。
嘀嗒,嘀嗒。
有鮮艷的紅色,從孟施手中璀璨的長劍劍尖滑落,宛如雨打荷葉,不留一絲血痕。
殺人不見血。
這是一種充滿暴力的美感。
「好鋒利的劍!」台下有修行者痴痴贊道,「果然就如師父所說,孟繼子用的這把劍就是少司命用過的紅蓮劍吧?」
「師父還沒查到證據呢,你先別亂說!」周圍有年紀大的修行者去捂他的嘴,但台下依舊有不少人望著孟施手中灼灼燃燒的火法劍猜測不已。
從孟施拿出這把劍開始,這把模樣不凡卻無名的劍的身份就一直受到修行者們的猜測。
看著孟施手中的長劍,嬴抱月總是有一種難言的熟悉感,但她卻怎麼都想不起來這股熟悉之感從何而來。
這真的是紅蓮劍嗎?
她為什麼會連自己的劍都想不起來呢?
嬴抱月攥緊了胸口的衣襟,但就在這時,石台下響起尖叫,台上的姬嘉樹和孟施結束對峙,再一次動了。
殺氣掀起的漩渦瞬間阻擋了所有人的視線!
「刀山火海!」
台下有人尖叫,孟施手中燃起烈火,每一縷都帶著暴烈的殺意和銳氣,幾乎是無視姬嘉樹攻向她要害的春雷劍,悍然向對面的少年沖去。
「瘋了,她不要命了!」陳子楚愕然吼道,同時他瞬間明白了嬴抱月的話。
不是姬嘉樹腦袋發熱沖動地解封了傷人傷及的劍法,而是在開場之後,姬嘉樹在一瞬間選擇了最適合當前這個狀況的劍法!
第一劍根本就是這兩人在互相試探,而就在一劍之後兩人得知了對方的底細,選擇了更加拼命的劍法,就這麼硬踫硬的開始對拼!
殺氣縱橫,孟施在最後時刻才一個偏頭,春雷劍擦過她的肩膀,姬嘉樹的側頸也擦過她手中的長劍,雪白的脖頸血流如注。
「瘋了,瘋了,都瘋了……」
陳子楚終于明白了這兩人在做什麼,這是在以傷換傷,以命相搏啊!
可為什麼這場對戰會變成這樣?
桂花樹下的少年們都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看著鮮血四濺的高台胸口窒息。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嘉樹的對戰方式怎麼變成這樣?他明明更加……」
陳子楚在一邊六神無主的喃喃開口,嬴抱月沒有說話,只是握著劍柄的手指一寸寸攥緊。
「更加什麼?」然而這時前方忽然傳來一個平靜的男聲。
李稷淡淡開口,「不是對戰方式的問題,春華此時采取的行動,反而是正確的。」
正確的?陳子楚愕然,這麼無謀的對戰方式,天階宗師居然認為是正確的。
李稷瞥了一眼身後手指攥的發白的少女,「你應該也能看得出來吧。」
「當你面對一個比你境界高還不要命的對手時,你能做到的,只有比對方更不要命。」
李稷靜靜凝視著台上渾身浴血與孟施相對而立的姬嘉樹。
除非,他願意認輸。
這一場,不光是劍法的對抗,更是意志的煎熬。
踫的一聲,台上響起宛如山崩地裂一般的撞擊聲,巨大的煙塵騰起,高台邊的陣師在一瞬間昏過去三個,煙塵和血腥味透陣而出,讓人窒息,而就在這慘烈的踫撞中,許義山眼神一亮。
「是春雷第六劍,夏至!」
這一招是春雷劍中最為暴烈的一劍,是姬嘉樹的殺手 ,在平地上使用時可以將十幾名成年壯漢齊齊掀翻!
然而下一刻,煙塵散去,一個清瘦的身影從石塊灰塵中露出,她緩緩直起身體。
殘缺的繃帶在她身體上飛舞。
「這……怎麼可能……」
許義山大睜著雙眼,瞳仁中牢牢映襯出那個縴細卻堅韌的身影。
她,一步未退。
孟施的腳下,有著大塊碎裂的石塊和如潑墨般的血跡,浩瀚的殺氣烈風拂過她的臉側,沾染灰塵的臉龐她的容顏已經模糊,卻唯有一雙眼楮,燃燒著不滅的火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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