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面前隱隱對峙的姬墨和李稷,嬴抱月耳邊忽然響起姬清遠曾經問過她的話。
「姐姐,你有什麼認識的東吳人嗎?」
當時她面對這個問題一臉懵,卻只听姬清遠提起一個曾經向姬墨挑戰的東吳少年的事。
「當初在你和母親死後,有個十四五歲的東吳少年來找我父親,以區區等階五之身挑戰朱雀神子,不惜以散盡全身真元為代價,逼我父親說出少司命林抱月的下落。」
「我父親不願理睬他,結果那個少年就對我父親拔劍了。父親當時心情也不好,就還擊了。」
「他當時渾身經脈都被打斷,是東吳國師出手趁他半死把他給救了回去。」
姬清遠說過的話在嬴抱月耳邊回蕩,她站在高台之上定定看著台下青衣男人的背影。
七年前,挑戰南楚國師,十四五歲的少年,渾身經脈俱斷。
李稷如今二十一,七年前他十四歲,年紀正好對的上。
難道他就是當年那個向南楚國師挑戰的東吳少年?
只是……為了向姬墨逼問少司命的下落?
當時師父已經身亡,想問少司命的下落去找天下第二的東皇太一,這個找法不是說不過去。
只是……這個問法不像是想為她報仇,卻更像是和她有仇。
如果真是要為她報仇,那麼就不是向姬墨逼問她的下落,而是來找姬墨興師問罪。
畢竟世人都知東皇太一和少司命不對付。如果真是她的人,在那個時間段只會懷疑姬墨是否有插手她和她師父的死,會選擇隱藏自己調查情報最終一擊而出。
但那個少年沒有那麼做,也不是想為了殺姬墨而來,就證明……
嬴抱月看著李稷臉上的面具,心往下沉去。
就證明當年他真的只是想知道,少司命林抱月的下落而已。
「你知道你護著的人是誰嗎?」
想起姬墨剛剛那句帶著嘲諷意味的話,嬴抱月看向那個男人通曉一切神情冰冷的眼楮,姬墨也看向她,眸光如深潭微微眯起。
嬴抱月渾身一僵,握緊雙拳。
姬墨果然知道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但她心里很清楚,姬墨也絕對不會告訴她。
對她,他可不會那麼好心。但同時雖語出嘲諷,但姬墨也不可能把他猜出的她的真實身份告訴李稷。
除非他能確認李稷和她一定能反目成仇,不然那個男人不會多此一舉只會在一邊看熱鬧。
姬墨就是這樣一個人,嬴抱月心中嘆道。他其實對她和她師父之外的人,不是那麼感興趣。
當然,對她的興趣只有恨。
七年前,之所以李稷會和姬墨打得那麼慘烈,恐怕是因為時間正好是七年前。
七年前,她師父林書白去世的時候。
听說她師父死在永夜長城,而永夜長城和南楚相隔萬里。
嬴抱月不知姬墨在收到這個消息之時是個什麼樣的心情,但想起姬清遠那句委婉的「父親心情不好」,嬴抱月閉上眼楮。
當時還是個少年的李稷遇上的,恐怕就是剛接到她師父死訊,瀕臨崩潰正要爆炸的姬墨。
用她上輩子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就是撞到了槍口上。
但即便如此,不管是為了什麼,不管姬墨有什麼情況,渾身經脈俱斷對一個少年修行者而言,代價實在是太過慘重。
對修行者而言,全身經脈俱斷比全身骨頭俱斷還要痛。
正常人是活不下來的。
就算能撿回一條命,都不會再有勇氣站在將自己全身筋脈打斷的人面前。
但此時李稷卻這麼做了。
即便要扶著柱子才能不喘氣,但那個換上了那身祭服的男人,此時站得筆直。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看著已經轉移開視線,重新冷冷凝視著李稷的姬墨閉了閉眼楮。
那句「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今日不殺你」,對姬墨而言,是認真的。
只要不是擋在她的面前,她毫不懷疑姬墨真的不會對李稷下手。
他沒那個興趣。
看向站在台下的李稷,嬴抱月忽然輕聲開口道,「李稷,你讓開吧。」
扶著柱子的男人後背微震,隨後緩緩回過頭看向她。
嬴抱月靜靜和他對視,神情坦然道,「李公子,正如南楚國師所說,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本來就不該來。」
按照常理他本來也不可能出現……
嬴抱月看向李稷扶著柱子青筋暴起的手,想起剛剛趙光看見李稷出現驚喜又意想不到的神情,在心底嘆了口氣。
明明她所下的夜離香對剛破境的修行者而言能讓其癱軟整整三天……
而到現在過去了不過剛剛一天。
這人到底是怎麼還能跑過來的?
嬴抱月想不明白,然而更讓她意外的是,听到她這句話,李稷不但沒有移動一分,反而猛地將腦袋扭過去。
男人背對著她飽含怒意地開口,「你暫時別跟我說話!」
這人好像是……生氣了。
嬴抱月愣了愣,另一邊站在樹下的趙光聞言扶額。
何止是生氣了……他真是好多年沒見過他二哥這麼動肝火了。
就差像個孩子一般吼出一句,「我不要你管了!」
身著青衣的男人就這麼硬挺挺戳在原地,如同一塊青石。李稷握緊了手中不知從撿來的無名鐵劍,看著調動起渾身真元的姬墨,眸光微沉。
嬴抱月看著他的背影,看著他頭上系著的她昨夜隨手拔的小草編的草繩,忽然想起了他們初次相遇時的印象。
他似乎從來也沒有猶豫過。
他說他也想不惜一切代價為什麼人報仇。
「我沒想到七年過去了,你還是如此不自量力,」面對寸步不讓的李稷,姬墨淡淡開口,下一刻他向半空中忽然伸出手去。
不遠處世家子之中忽然發出一陣驚呼,只見一陣金光刺目,原本佩帶在葉思遠腰邊的一柄長劍忽然騰空而起,直直飛入姬墨手中。
「越王勾踐劍!」
人們一陣驚呼,嬴抱月瞳孔一縮,她險些忘了姬墨的劍此時就在這里。
而此時,南楚國師姬墨,執劍了。
就在那柄劍落入他手中之時,頓時煥發出了比之前明亮何止三倍的光彩!
這才是這把劍真正的主人。
所有人眼含贊嘆看著那柄光彩奪目的長劍,看著擋在姬墨面前的李稷宛如看著一個死人。
「我再問你一次,」姬墨緩緩執劍指向李稷都淡淡道,「你讓不讓?」
李稷用沉默回答了他的問題。
「反正你也不是東方儀的親生兒子,那死就死吧。」姬墨淡淡開口,隨後簡單地一揮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