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是什麼?」
望著頭頂上簌簌落下的碎屑,姬安歌的目光恐慌到了極致。
這樣下去,這堵石壁會不會終究一日就消失了?
嬴抱月也愣住了,她伸出手,接住那些碎屑,忽然道,「不對。」
姬清遠問道,「什麼不對?」
嬴抱月沒有回答,只是轉身看向站在遠處山岡上的萬流雲。
萬流雲了然,她在心中嘆了口氣,撇開其他人,走向鮮紅的石壁。
「流雲,」嬴抱月問答,「靈壁不是一直都如此的對麼?」
且看這些紅色碎屑落下的速度和數量,如果這七年來這堵石壁一直都在如此風化剝蝕,她恐怕都沒有見到這堵牆的機會。
靈壁早在這七年里消失了。
「沒錯,」萬流雲點頭,她撫模上這堵如玉的石壁。
「當地人叫它靈壁,是因為這堵石壁就像是有靈一般。」
不光不會被風化,之前曾有官員想從上面鑿一塊石頭下來,萬流雲知道這事時險些氣瘋,但她帶著人趕到之時,卻看見那官員帶來鑿石的匠人和修行者都東倒西歪倒在地上,都摔斷了腿。
「其實平素是沒有修行者能離靈壁這麼近的,」萬流雲道,「一旦有懷有惡意的人靠近,這堵石壁就會將人擊飛。」
不光是他們這邊,西戎那邊也是如此。
靈壁所在的這段長城,當初因為修建到這里石料不足,城牆是比其他段要薄上許多,但自從有了靈壁之後,這段本來薄弱的長城卻成了永夜長城最安全的地段。
萬流雲曾听在長城上放哨的李梅娘說過,她曾遠遠看見西戎騎兵靠近靈壁,結果還未進到百丈的距離就紛紛落馬。
就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將他們從馬上掀落在,再起不能。
在過去的七年里,這堵石壁,已經成了邊境百姓的保護神。
萬流雲感受著掌心的微涼。
那個女子即便不在人世,依然守護著這片土地。
她看向嬴抱月的眼楮,「如果今日不是你們在這,我都靠近不到這般距離。」
「那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嬴抱月心頭一緊。
「是……」萬流雲說到這卻忽然卡住,望著她神情變得極為復雜。
「我有心理準備了,你說就是了,」嬴抱月深吸一口氣。
「從去年開始就有些不對,可出現這麼大規模的剝蝕,差不多是大半年前,今年盛夏之時開始的。」
嬴抱月的心髒停跳了一拍。
今年的盛夏。
那是她于大秦皇陵地底蘇醒的時間。
這是巧合嗎?
「抱月,這時間怎麼了?」姬清遠察覺到嬴抱月臉色的不對勁。
嬴抱月閉了閉眼楮,隱晦道,「那是我從宮外被人帶回去的時間。」
姬清遠一怔,忽然明白了。
前秦公主嬴抱月,恐怕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換了一個人。
「這……」他看向自己母親血肉化成的城牆,聲音變得艱難,「這大概只是巧合吧?」
在這半年里,發生了太多的事。
不光是林抱月歸來,還有初階中階大典上發生的意外,西戎人從暗處浮現明處,北魏朝廷動蕩,這麼多事都發生在這半年。
也許靈壁只是和這片大陸上的國運息息相關,並不是和她一人相關。
听到姬清遠的辯白,萬流雲沉默一瞬。
她原本也沒有將這麼多事都聯系起來,直到她一次看完錢伯方調查來的所有情報。
才發現所有的事,幾乎都圍繞著嬴抱月。
一切,都以那名少女的蘇醒為起點。
如果說這半年間山海大陸起了無數漩渦,那麼嬴抱月就是漩渦的中心,所有的事都和她有聯系。
當然,這不是說這一切都是她導致的。
萬流雲有種不祥的預感。
「公主殿下,」她靠近嬴抱月,用只有嬴抱月能听見的聲音輕聲道,「你有沒有想過,當初是不是有什麼和你一起蘇醒了?」
嬴抱月愣住。
那座空蕩蕩的陵墓里,難道還有什麼?
萬流雲神情復雜地注視著她。
她只是听錢伯方說過,林抱月這些年都是被鎮壓在大秦皇陵之下。
具體的過程她自己也沒有記憶。
但能將當初除了林書白之外最強的神女徹底鎮壓,這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
甚至,那個人還能背著林書白做到這一切。
因為林抱月是死在了林書白前。
那這是不是意味著,林抱月的仇人,擁有比林書白還要強大的力量?
再然後,林書白也死去了,還是以那樣一種讓人費解的方式。
當初在林書白殉國前,讓她身受重傷的人,是誰?
與鎮壓林抱月的是同一個人嗎?
如果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那麼這意味著,那個人還活著。
隨著林抱月的再次蘇醒,重回世間的不光是她。
還有她們的那個仇人。
嬴抱月站在萬流雲面前,望著她的眼楮,遍體生寒。
「上一次我見梅娘的時候,她告訴我,這麼下去,靈壁會很快崩塌。」
萬流雲吐出一口氣。
李梅娘長年隱藏在永夜長城附近,她應該比任何人都熟悉城牆的脾氣。
嬴抱月握緊拳頭,「梅娘有說過靈壁還能撐多久麼?」
萬流雲深深看了她一眼,「她說,如果不采取手段,最多還能撐半年。」
嬴抱月瞳孔收縮。
半年,正好是她的死期。
如果她在半年後,沒能保住自己的命,靈壁也徹底消失,那麼邊境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次崔守將失蹤在靈壁附近,恐怕西戎人也察覺到了靈壁削弱一事。」
萬流雲神情嚴峻,「一旦此處破碎,西戎騎兵就會立即涌入。」
嬴抱月靜靜抬起頭,「西戎人不會只干等著靈壁破損。」
這半年的期限,也許都是奢望。
「那還會發生什麼?」萬流雲之前未曾想到這里,聞言一驚。
「如果我是西戎人,會在靈壁開始削弱之時,就著手破壞,」嬴抱月平靜道。
只是等待,可不是西戎人的風格。
「那,那這要如何是好?」萬流雲難掩心中的恐懼,她原本還以為有半年的時間,至少嬴抱月還有時間準備。
嬴抱月現在才等階五,如果她終究有一天要像她師父一樣面臨當年的難關,至少要等她境界再高一些。
「我原本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我來這里,現在我明白了。」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掏出懷中的龜甲。
那個當年沒能救得了她的男人,留下了終生的遺憾。
而現在,他準備用他最後的力量,彌補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