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長城內,你叫我鬼華就好,」听到李稷的話,自稱淳于夜的西戎少年眯眼一笑。他漢話腔調古怪但說得相當流利,似笑非笑地開口道,「不然對不起中原人為我取的名號。」
周圍觀禮的民眾神情更不好了。當年他們是湊數才把他放進去的好麼?
其他幾位公子的名號都是各國王室推舉出人後他們自己選的,唯獨這位鬼華君,是長城內的人叫出來的。
鬼華鬼華,十二歲小孩就殺兄殺叔,可不就是一個魔鬼!
然而六國百姓何曾想到,這位翟王居然承認了這個名號,三年前不請自來地去南楚見其他公子,如今還大搖大擺地跑到東吳參加中階大典,這人真以為自己是鬼,沒人能奈何他麼?
「鬼華?好,我記住了。」周圍的修行者心中波濤洶涌,李稷的神情卻依舊平靜,「那鬼華君有何貴干?」
「你……」淳于夜眯起眼楮打量著他,「看來昭華君不害怕西戎人?」
「應該害怕的是你才對,」李稷淡淡道,「只要東吳有意,能把你們全部留下。」
這個留下自然有著別樣的意味。
「中原有句話,兩國交戰,不斬來使,」淳于夜冷笑著生硬道,「不知中原的軟腳蝦有沒有這個膽量。」
他這話一出,周圍修行者們臉上頓時生出憤慨,隊伍中騷動起來,有年輕人臉色通紅就想往前沖,卻被隊伍中的年長者拉住。
嬴抱月看著李稷面前言語挑釁的西戎少年,袖子下的手指微微動了動。
不知為何,看著這個鬼華君,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不管有沒有膽量,這都是東吳之後要和西戎算的賬,」李稷看了一眼西戎身後受傷的東吳禮官和禁軍,眸光如冰,「現在我們忙著進行祭典,你們擋路了,讓開。」
嬴抱月注意到李稷的目光在西戎隊伍中停了一下,神情第一次發生變化。
所看的位置,正是赫連晏的位置。
「擋路?」淳于夜冷哼一聲,「我們也是來參加中階大典的,這麼大的祭典,怎麼沒人來邀請我們?」
听到這人臉大如盆的發言,周圍修行者忍不住月復誹。
躲都來不及,誰吃飽了撐的會去邀請西戎人?
「這是我們東吳舉行的祭典,邀請什麼人由東吳決定,」李稷淡淡道,「邀請而來是客,不請自來是敵。」
山林中無風自起,手握巨闕的青年宛如一棟城牆,立于祭台之前。
眾人看著這一幕心中一凜。
李稷瞥了一眼祭台上的黑盒,「西戎人是想在太祖手札前和東吳一決雌雄麼?」
看向祭台上的黑盒,高個少年眯起眼楮。他之前之所以挑釁李稷,是發現這位東吳昭華君並不如情報所說境界那麼高,一時有些沖動。
他之前收到的命令是在見到太祖手札前不要輕舉妄動,東吳保管太祖手札多年,那些黑盒中不知藏有多少秘密,這個東吳人說話如此有底氣,還不知是想干什麼。
「我等不過是想來湊個熱鬧,」西戎少年冷笑一聲,「我們西戎參加中階大典是東吳王同意的,卻沒想到大朝會上東吳連個位置都沒給我們留。」
李稷眸光一定,能感受到身後趙暮人冰冷憤怒的眼神。
之前在西戎列兵永夜長城之下和北魏不願獨自抵抗的壓力下,趙暮人發了國書,同意了西戎參加中階的要求。
但李稷不用腦子想也知道,就算被迫無奈同意西戎參加,趙暮人也絕不會邀請西戎人參加大朝會。
誰知道這群瘋子會對太祖手札做什麼?
太祖手札關乎大陸年輕修行者的成長,趙暮人絕不想用來幫西戎人增添力量,去當這個千古罪人。
但他們顯然低估西戎人的瘋狂程度,如今這群人打上山來,已經由不得東吳人不接待了。
「既然想參加大朝會,那麼諸位請吧,」感覺到身後趙暮人向他點了點頭,李稷看向淳于夜,用劍往他們身後指了指。
「昭華君什麼意思?」淳于夜眸光危險起來。
「按照規矩,沒有參加初階大典的修行者想參加大朝會,要站到最後面。」李稷淡淡開口,「不遵守那位皇帝設下的規矩,守經奴可不會打開太祖手札的黑盒。」
淳于夜瞳孔收縮,猛地看向祭台,眾人隨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現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祭台最頂端那群黑衣老者卻連眼皮都沒抬,從始至終只是專注地注視著祭台上的黑盒,像是看著什麼絕世珍寶。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心中感嘆李稷對西戎人拿捏的還真是剛剛好。
西戎人光腳不怕穿鞋的,但偏偏守經奴如今已經不屬于任何國家,說是看守手札的機器人都不為過,這群人只認嬴帝留下的那些規矩,就算被殺了估計還認為是去地下陪太祖對此甘之如飴。
什麼西戎東吳天下之爭,這群人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那些盒子。
但換言之,如果有人動了那些手札,哪怕只破了一個角,這群守經奴都會毫不猶豫和那個人拼命。
哪怕是生活在永夜長城外的西戎人也听說過守經奴的大名,看著祭台上那群像是木頭一般的黑衣人,淳于夜的目光冷了冷。
他自然知道對守經奴來硬的也沒用,但想到這該死的東吳人居然以此威脅要西戎站到最後面,素來心高氣傲的少年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凶狠地盯著李稷,「你……」
「翟王,既然昭華君都這麼說了,我們就到後面等著看好戲吧,」這時他身後響起一個少年冷淡的聲音。
嬴抱月清楚地看見,這名自稱鬼華的少年听到這個聲音瞳孔有一瞬收縮。
她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在,再一次看到那雙碧瞳。
嬴抱月心頭一緊。
是他。
「這……」站在最前面的淳于夜僵了僵,下一刻居然如牽線木偶一般緩緩轉過了身。
「翟王?」其他西戎人神情疑惑。
「既然赫……赫連都這麼說了,我們就看這群東吳人能搞出什麼花樣。」
說完西戎人居然在淳于夜的帶領下如潮水般退去了。
看到這一幕,姬嘉樹眸光微凝。
「儀式繼續。」李稷對這一發展卻沒什麼驚訝,揮手宣布祭典繼續。
禮官上前收拾了被西戎人撞歪的座椅,儀式順利地進行了下去,所有修行者魚貫而入,在李稷的引導下紛紛落座。
接下來等東吳王和國師東方儀的祭詞念完,就到了修行者一個個上台祭拜太祖手札的流程。
姬嘉樹的位置就在嬴抱月身邊,他心不在焉地听著上面莊嚴的祭詞,看向老老實實坐在後面的西戎人有些神色不寧,而就在這時他耳邊忽然傳來嬴抱月的聲音。
「嘉樹,我有事想問你。」
他收回目光,有些意外地看向身邊少女,「你說。」
嬴抱月凝視著他的眼楮輕聲開口,「三年前听說你見過西戎的這位鬼華君,能向我描述一下你看到的那個人的樣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