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站在面目全非的軍營前,被陌生的守衛一腳踹開的時候,孟詩不是沒有感到過痛。
為什麼她們的將軍,就這麼不打招呼地離開了這里。
她不是沒有怨過。
但在皇長子和昭陽郡主的事被傳開,連之前對昭陽郡主感謝有加的邊關百姓們都覺得那個女子有禍國之嫌時,孟詩才覺得自己簡直是狼心狗肺。
比起那個女子在過去一年遇到的那些事,她這樣一個九歲孩子的約定,簡直是無關緊要。
昭陽郡主曾經救過那麼多孩子,恐怕早就忘記自己是誰了,更別提四年前的隨口的一句話。
孩童眼中約定雖然彌足珍貴,但在大人眼中卻是不屑一顧。
孟詩一直都這麼認為。
然而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個女子還記得和她的約定,甚至在自己被迫離開後,將這個約定托付給了自己的師父。
而貴為一國國師的大司命,居然會真的親自來找她這麼個九歲的孩子。
那個少女,沒有忘記和她的約定。
城破後她一直沒能流下的眼淚,忽然流出了眼眶。
「月姐姐。」
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一個人,真的不在世間了嗎?
孟詩抱著妹妹的手劇烈顫抖起來,卻感覺到一股柔和的真元拂過她的臉頰,擦去她的淚珠。
她怔怔抬起頭,看著上首那個臉色蒼白的女子。
孟詩驟然明白,只是提到那名少女的名字,對現在的大司命而言都是一件心力交瘁的事。
但她還是選擇來實現弟子的心願。
「緩過來了?」林書白注視著她,「你養父母的事我听說了,三天前的事,我很抱歉。」
「一切都是我的疏忽。」
「不,」孟詩第一次鼓足了勇氣,直視著坐在上首的女子的眼楮,一字一頓地開口,「那不是您的錯。」
她雖不懂朝堂的事,卻也明白三天前大司命是如何的力挽狂瀾,在現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這個女子也一定在和多方勢力戰斗著。
「我們邊境百姓的性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保。」孟詩記得自己直直凝視著那個女子的眼楮,咬緊牙關,「您已經盡力了。」
保衛邊關,不是一個人的責任。
听到這句話,書案後的女子第一次怔了怔。
「沒想到會從這麼小的孩子口里听到這樣的話,」她的手指拂過案上的青銅面具,「這是你從抱月那听來的?」
孟詩一怔,她的確是曾經從林抱月那里听過一句話,自己的性命要自己來救。
「所以你的選擇是什麼?」林書白問道。
「國師大人,我能問問,姐姐是怎麼提起我的嗎?」孟詩記得自己死死咬緊嘴唇,抑制著聲音中的顫抖,「她……希望我怎麼選?」
大司命沉默了。
孟詩以為她不會回答,但過了許久,林書白輕聲開口。
「她說,她希望你幸福。」
我希望你幸福。
孟詩仿佛能听見那名少女的聲音。
在她自己都沒有獲得幸福的時候,她希望一個陌生的孩子獲得幸福。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視野,但孟詩用手背狠狠擦過臉頰。
「國師大人,」孟詩咬牙問出了那個她一直不敢問的問題。
「她……真的不在了嗎?」
坐在上首的女子臉上陡然失去了血色。
孟歌因為大帳中驟然降低的溫度抖了抖,孟詩渾身也有些僵硬,她知道自己這個問題等于在戳大司命的傷疤,她已經做好了粉身碎骨的覺悟,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一次大帳中沉默的時間比之前都久。
「如果你把接下來我和你說的話傳出去,我不保證你和你妹妹還能活著。」
听到上首傳來的有些冰冷的聲音,孟詩猛地抬起頭。
書案邊的女子身上的氛圍已經完全變了,書卷氣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歷經沙場打磨撲面而來的鐵血氣息。
那股壓力甚至讓人無法直視。
這個時候,孟詩終于意識到她眼前坐著的的確是大秦第一戰神。
孟詩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我保證,如果透露一個字,不得好死。」她咬破嘴唇,一字一頓道。
「你之前在城里听到了些什麼?」林書白淡淡問道。
「听到……姐姐的魂燈滅了……」沒想到大司命會問這個問題,孟詩怔怔答道。
「那是假的。」
「假……哎?」孟詩徹底愣住了。
「那個孩子根本沒點魂燈,」林書白靜靜道,「陛下當初想點,但我擔心她被人用魂燈控制,就拒絕了。」
孟詩猛地從地上站起來,「那魂燈的消息……」
「是我讓人放出來的。」林書白淡淡道。
孟詩猛地瞪大眼楮,心中差點被希望擠滿,「那姐姐是不是還……」
大司命再次沉默了。
孟詩渾身冰冷,看著座上臉色蒼白的女子, 全身的血一滴滴冷了下去。
「那個孩子的確沒有在阿房宮中點魂燈,」林書白靜靜坐在那里,眼中涌動著孟詩看不懂的情緒,「但她的確有一盞魂燈存在于這個世間。」
「在……哪里?」孟詩怔怔地問。
然後她看著書案後的女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在這里。」
孟詩呆住了。
「抱歉,對九歲孩子而言這種說法太復雜了吧,」林書白笑笑,「你理解成我能感受到那個孩子的生死就可以了。就和你身體里有她的一部分一樣,我的身體里也有那個孩子的一部分存在,而這部分應該比任何人都要多。」
「一部分?」孟詩第一次听到這種說法,大腦一片空白。
「這是那個孩子為人療傷的習慣,」林書白無奈地笑道,「不過好孩子請不要學。不知道你听說過神魂嗎?」
「神魂你可以理解成修行者的靈魂,而那個孩子所謂的封印修行者,其實是通過她的神魂完成的。」
「通過神魂……完成?」
孟詩記得自己呆呆站在大帳中說不出話來。
「過程就相當于輸血一樣,啊,不過你听不懂什麼叫輸血吧?」林書白道,「封印等階十的代價不算太大,你身上的只是神魂的碎片,但在三個月前,你是不是也感受到了什麼?」
孟詩猛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三個月前,她夜里睡覺的時候忽然感到一股心悸。
大月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