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驚變

屋頂上一片寂靜,只能听見微弱的蟬鳴,但這也許就是今年最後的一只蟬了,只因明日就是寒露了。

秋天過去,初冬就要來了。

坐在屋頂上,趙光遍身寒意。

「二哥,你……什麼意思?」

雖然這件事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趙光卻覺得自己的心底隱隱作痛。

可能是因為他和李稷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他看見過他近十年的追尋,看過他無數個日夜的輾轉反側,看過他無數滴為了修行復仇落下的汗水,看過這幅冰冷面具下難得的笑容。

所以他無法接受。

「什麼意思?」李稷笑了笑,「這不是很明白麼,你是忘記了我們為什麼會遇見她嗎?」

趙光一怔。

沒錯,一切的一切,都是從那場和親開始的。

正是因為嬴抱月有和姬嘉樹的那場婚約,她才會被人從宮中擄到秦皇陵所在地黎山,在黎山遇見歸辰,從黎山被歸昌送回阿房宮,一路前往南楚,發生這一切。

一切的一切,都是以那場她和姬嘉樹的婚約為開端。

可以說在前秦他和李稷遇見嬴抱月的時候開始,嬴抱月就已經是要嫁給姬嘉樹了。

「可是她那婚約是……」趙光瞪圓眼楮,驟然想起之前初階大典結束後,姬墨想要為兒子解除婚約時李稷拿國書為他求親一事。

「這婚約既然能立自然也就能解,」趙光撓撓腦袋,「二哥你已經是天階了,以後如果能成為國師,身份也足以和殿下匹配,肯定……肯定……」

李稷笑了笑,「趙光,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此一時彼一時。」

趙光一愣,腦海中一個想法一閃而過。

是了,如果是在三個月前,他會想李稷能不能和嬴抱月匹配的事嗎?

誠然前秦嫡長公主這個身份足夠尊貴,但前秦已經快被嬴 日折騰到亡國了,這個身份真的就只是個花架子。

但現在的嬴抱月已經擁有了新的身份。

她今年才十五歲,但已經是六年一次的東吳中階大典的魁首。

而且還是初階中階雙魁首。

西戎這次來勢洶洶,修行界都已察覺到了關外的動蕩,趙光有預感,亂世已經不遠了。

而在亂世之中,擁有絕對力量的修行者地位會直線上升,就如同當年的大司命和少司命。

兩人殞命恰恰都是在大秦統一之後。

正如李稷所說。

如今的嬴抱月,已經不是之前的嬴抱月了。

「你覺得,在她拿到中階魁首之後,南楚會再輕易放棄這個婚約麼?」李稷淡淡道。

不會。

趙光在心里說道。

即便姬墨腦子抽了不願意,南楚王也不會同意。

東吳想和前秦作對是沒什麼壓力,但如果要和南楚對上,那絕對是兩敗俱傷,誰都不會先下手。

嬴抱月和姬嘉樹的婚約,已經不是他們兩人可以左右的,甚至不是遠在貴陽的嬴 日能左右的。

南楚會將其作為籌碼牢牢把握在手中。

只是……

「可就算如此,你覺得那丫頭會是被婚約綁住的人嗎?」趙光搜遍腦子找不到別的法子,盯著屋頂下的燈光,卻猛地憋出這樣一句話。

他不知道李昭是個什麼樣的人,但通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趙光已經很清楚嬴抱月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是絕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的人。

命運,權勢,逆境,詆毀。

所有的一切,她都會逐一擊破,永不退縮。

區區一紙婚約,對她而言肯定也不算什麼。

「是啊,」李稷在面具下笑起來,「婚約的確綁不住她,所以如果她真的不願意,她怎麼會維持這個婚約那麼久呢?」

趙光被他笑得心里得慌,但他覺得李稷這個說法也不太對。

「二哥,你還記得她當初怎麼願意來南楚的吧?」

在他和李稷之前的觀察中,嬴抱月原本是打算孤身一人離開歸家小院,隱姓埋名前往南楚,卻遇上歸辰兄妹遭難,為救兩人才暴露了身份。

不光是她,姬嘉樹在南楚也曾因為拒絕這個婚約被姬墨禁足。

最開始她也好,姬嘉樹也好,對這個婚約應該都是不樂意的。

只是後來……

「是啊,剛開始兩人應該都不願意,」李稷平靜道,「但春華是個好人。」

嬴抱月也是個特別的女子。

趙光捂住腦袋。

平心而論,姬嘉樹絕對是個極好的婚約對象,嬴抱月雖然搞出各種亂子,但也是個極其吸引人的女孩子。

這兩人相處後互相吸引,似乎也沒什麼不對勁。

不,不如說趙光能確定姬嘉樹的心思已經都在嬴抱月身上了,當初在南楚,姬嘉樹也堅持不解除婚約。

但嬴抱月……

趙光總覺得嬴抱月身上還少點什麼。

與其說是情竇未開,更像是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對她更重要的事上。

等等……

趙光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李稷認不出李昭是因為失憶了,可是嬴抱月本人又是怎麼回事?

「二哥,你既然認出了李昭姑娘,可公主殿下她……」

「嗯,」李稷知道趙光想問什麼。

他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輕輕開口。

「趙光,她不記得了。」

趙光渾身猶如置身冰窖。

李稷卻非常平靜。

在中階大典最後一戰中認出她時,他就明白。

他記得她,她卻不記得他了。

從在前秦黎山上第一次遇見開始,她看著他的目光就是陌生的,像是在她的生命里從沒出現過他這個人。

‘’那二哥你……」趙光的聲音顫抖起來,他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完全不明白李稷為什麼還能如此平靜。

自己一直在追逐的人,好不容易重新遇見,卻根本不記得自己。

趙光覺得如果自己遇到這樣的事,一定心肝肺都在疼。

「沒事的,趙光,」李稷卻還有心情安慰他。

「其實她記不記得我,也沒有什麼大礙。」李稷淡淡道,「估計是我之前說的故事,給了你一種錯覺吧。」

李稷的聲音很平靜。

「趙光,其實她一次都沒有,喜歡過我。」

趙光聞言愣住了。

李稷看著他苦笑了一下。

這並不是什麼兩情相悅的故事,只是他年少時的一場痴戀。

李昭從始至終,應該都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有些傻氣的孩子。

但他並不會強求。

他喜歡她, 是他的事。

他記得她,也是他的事。

他不希望給現在的她造成任何負擔。

「所以你明白了嗎?千萬不要去找抱月說些亂七八糟的事,」李稷的目光嚴肅起來,「如果被我發現,我們也就做不成兄弟了。」

趙光心頭酸澀,胡亂點頭。

「那二哥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趙光咬牙開口。

「我嗎?」李稷的目光怔怔,隨後笑了笑。

「我要讓她活下去。」

趙光一愣,忽然想起李稷曾經斷言的嬴抱月的壽命問題,心頭頓時收緊。

李稷追逐了那麼多年才找到心愛之人,但嬴抱月就只剩下半年時間了。

這是何等的殘酷。

「可二哥……」趙光記得李稷說過,嬴抱月的詛咒,非神子不可解,還得是不一般的神子才能做到,他要如何保住嬴抱月的命?

可不等趙光問完,李稷忽然霍然站起。

站起的不光是他,還有樓下院里其他的修行者。

夜幕下,眾人忽然看見無數條如同銀帶一般的雲朵劃過天際,月光下,就像是無數條游龍在月前穿梭飛舞。

「這是……」

這一幕異象驚動了城內的所有人,越來越多的人走到街上觀看。

嬴抱月和林挽弓等人也走出了屋門,站在院中林挽弓看著天上的銀帶,愕然開口。

「萬龍開門,高階將至?」

大月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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