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誰?」
拓跋容聞言一僵。
「當然是你的夫君和女兒,」嬴抱月道,「你不會把他們都忘了吧?」
「連他們的死活你都不在意了麼?」
看著眼前少女平靜的面容,拓跋容不知為何有些心慌。
她強壓下情緒冷笑道,「你要胡說八道,也該先打听打听我夫君是誰!」
「我夫君是堂堂等階二的神子,這世上根本沒有人能把他怎麼樣!」
嬴抱月沉默一瞬。
是啊,等階二修行者在這大陸上的確是無敵了。
但又有誰能想到,他們也是凡胎會痛會死的人。
「沒人把他怎麼樣,」嬴抱月淡淡道,「北魏國師大人為了救令千金自己散盡功力,已經不是神子了。」
此話一出,屋中一靜。
不光是拓跋濤等一眾官員,連耶律華拓跋尋眾人听到都愣住了。
對于北魏修行者而言,許滄海出身貧寒,卻是北魏修行界的太陽。
大樹底下好乘涼,有他在,北魏就有人能撐得住。
可現在,這顆太陽隕落了。
望著屋內震驚不信愕然神情各異的眾人,嬴抱月深吸一口氣,不知道她和師父死去的時候,這世間眾人是否有同樣的反應。
「許國師他散盡了功力?」
耶律華愕然開口。
縱然對此人有諸多怨懟,但一旦失去了這個人,北魏就像是倒了一根頂梁柱,實力遭受重創。毗鄰西戎最需要武力的北魏,之後會變成什麼樣?
對正值政局動蕩的北魏而言,此事無疑是雪上加霜。
就在屋內眾人震驚難言之時,拓跋容只是低頭定定站在地上。
「你……在說謊。」
嬴抱月站在她面前,听到了牙齒摩擦的聲音。
拓跋容抬起頭,死死盯著嬴抱月的眼楮,眼角有一絲紅,驟然一聲厲嘯。
「兄長,別信她,她在說謊!」
所有人都被拓跋容的尖叫嚇了一跳,尖叫完,她自顧自低頭低聲道。
「對,這是假的。」
「滄海他……他不會這麼做的。」
拓跋容腔調古怪,嬴抱月一時間不知道她是哭是笑。
「那個男人最自私了,就算清兒出事了,他才不會這麼做呢……」
「清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只有我最心疼她。」
「她生下來,滄海都從不抱她呢……」
嬴抱月站在最近的距離,看著拓跋容這般模樣,只覺得有些悲哀。
的確,誰也沒想到許滄海會這麼做。
就像誰也沒想到拓跋容現在會在這里一樣。
這對夫妻的事,她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不管你信不信,消息我已經帶到了,」嬴抱月瞥了一眼躲在拓跋濤後面某位身著國師祭服的「許滄海」,淡淡開口。
「你夫君到底在哪里,和什麼人在一起,遇到了什麼事,你想必一清二楚。」
「這枚令牌屬于誰,你也能看清楚。」
「你夫君和女兒是被誰害成這樣的,你更清楚。」
三個清楚,讓拓跋容拿著長劍的手顫抖起來。
她的手指不斷顫動,像是拿不住劍一般,她猛地雙手握住劍,但卻還是抑制不住顫抖。
嬴抱月垂下視線。
「這不是你的劍吧?」
拓跋容的佩劍青炎劍在中階大典的時候給了許冰清,之前在寧古塔的時候,嬴抱月看得清楚,那把劍一直佩在許冰清身上。
從東吳回來,拓跋容一次都沒有和許冰清相見。
但也許,她是想用那把劍保護女兒。
「那把劍,也許並不適合你,」嬴抱月道,「那把劍原本的主人,就算在臨死前,都會保護自己的女兒。」
「不過區區一個十幾歲的丫頭,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拓跋容霍然抬頭,「你……」
怒罵聲忽然停在嗓子里,拓跋容愣愣看著嬴抱月的眼楮。
這個眼神,這個熟悉的眼神是……
嬴抱月垂下眼睫,「我沒有資格,那你就有資格面對自己的女兒和丈夫了嗎?」
「你不是不惜給女兒下毒也要投靠西戎嗎?」
屋內驟然一靜,只有剛剛察覺到此人身份的拓跋容無法冷靜。
「你胡說!」
眼前少女熟悉的眼神將拓跋容帶入心中藏得最深的夢魘,已死之人怎麼可能還會復活?怎麼會對她之前做過的那些事一清二楚?
她眼前的這個人,是人是鬼?
「清兒的毒不是我下的!那只是一個意外!」
「只要滄海乖乖听話,鬼華君答應會給清兒解藥的!」
嬴抱月微微睜大雙眼。
屋子中徹底陷入死寂,拓跋濤僵在原地,瞪著像是失心瘋了的妹妹,恨不得撕了她的嘴。
吼出這句話的拓跋容也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剛剛說出的話。
鬼華君。
嬴抱月深吸一口氣,果然又是他啊。
這人是西戎人里的最強跑腿嗎?怎麼哪里都有他。
听到拓跋容的自白,原本圍在拓跋濤身邊的一些老臣神色也有些異樣,年老一派中起了騷動。
這麼看來,這群人並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拓跋家和西戎人有勾結一事。
嬴抱月了然。
也對,畢竟拓跋氏如果只是想當一介權臣把持北魏朝政,那麼他搞些手段不過是尋常的權力斗爭,一些想要權勢的朝臣和世家會支持他還算正常。
但一旦和西戎人勾結,那這事的性質就變了。
和西戎人勾結無異于引狼入室,一旦西戎人攻破永夜長城,那麼北魏境內有多少世家還能保全可就說不定了。
看到年老一派中起了齟齬,嬴抱月趁熱打鐵,冷冷看著拓跋濤。
「鬼華君不是西戎的翟王麼?」
「果然,拓跋家和西戎人勾結,想要改朝篡位嗎?」
「你這丫頭莫要妖言惑眾,」拓跋濤咬牙一把掃開呆住的拓跋容,「家國大事,豈能只听一婦道人家的胡言!」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女人和拓跋一族早就沒有關系了!」
神智混亂失去氣力的拓跋容跌在地上,愣愣抬頭看著凶神惡煞的兄長。
這一幕真是惡俗又讓人悲哀,看著被推倒在地上的姑姑,拓跋良娣愣愣站在昏睡耶律朗身邊的,忽然有物傷其類之感。
這也許,也是她未來的結局。
察覺到遠處那位太子良娣的失神,嬴抱月倏然看了耶律華一眼。
看到嬴抱月的眼色,耶律華一愣,下一刻身形消失在原地。
大月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