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前路

「抱月!」

汩汩鮮血從李稷脖頸上流出,高手過招只在瞬息之間,他不顧頸上被拉出一道血口,避開喉管就立即沖出。

即便如此,他還是慢了一步。

淳于夜的竹笛已經插入了嬴抱月心口。

竹笛雖不鋒利,但那上面籠罩著的劍氣卻濃厚至極,足以將地階修行者的胸腔扎穿。

眼前的景象像是慢放一般,李稷只覺後背發熱,渾身的血脈都燒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一擊得手的淳于夜卻忽然愣住。

「嗯?」

他的速度已經提升到極致,連嬴抱月也無法抵擋。

他也的確擊中了,他甚至能感覺到從竹笛下傳來的屬于她心髒的跳動。

但他卻沒有扎穿血肉的手感,隨之而來的是堅硬至極的感觸。

這不可能。

這竹笛雖不是劍,但也是禪院的秘寶,加上注入了他的真元,哪怕嬴抱月戴了十枚護心鏡,他都能一擊粉碎。

然而他未曾擊穿。

「這是……」

下一刻, 嚓一聲,淳于夜手中的竹笛應聲而斷。

「什麼?」

看到這一幕,連追在李稷身後的黑衣人都瞠目結舌。

回音笛居然斷了?

淳于夜愕然看向自己手心,嬴抱月則因巨大的沖擊力向後倒去。

一雙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阿稷?」嬴抱月轉頭,看著李稷血流如注的脖子,睜大眼楮,「你脖子……」

「沒事,」李稷單手捂住側頸,立即驚魂未定地看向她胸口,「你胸前……」

嬴抱月胸口的衣衫被刺出一個圓孔,可見淳于夜的笛子是的確扎了進去。

但卻被其他東西擋住了。

淳于夜垂下手腕,不顧周圍將他團團圍住的北魏兵士,定定凝視著被李稷扶住的嬴抱月。

「你懷里,藏著什麼東西?」

這時其他人也都反應了過來,猶疑地看向她。

嬴抱月回過神來,手探入懷中,模出一枚龜甲。

「這是……」

看到這枚龜甲,眾人都愣住,第一個做出反應的,卻是雙眼看不見的拓跋尋。

拓跋尋忽然感覺到了極為熟悉的氣息。

他怔怔向四周轉動腦袋,「師父?」

「他不在這,」嬴抱月吐出口氣,神情復雜地看著手中龜甲。

許滄海托她將這枚龜甲帶到永夜長城,她當時沒多想就將它揣進了懷里,卻沒想到這枚龜甲救了她一命。

「怎麼可能?」

嬴抱月抬起頭,忽然發現淳于夜注視著這枚龜甲,碧眸凝重陰郁,他喃喃開口。

「居然將所有一切和心頭神魂都注入其中,那人瘋了嗎?」

什麼?

嬴抱月對于神魂抽取和真元實質化這些操作都不太了解,只因這些領域大多都涉及到了邪術,現在看來,對于這枚龜甲里到底有什麼,淳于夜比她更清楚。

「沒想到啊,」淳于夜忽然喟嘆一聲,他盯著嬴抱月的眼楮,「堂堂一代宗師,最後居然會落得如此下場。」

「什麼下場?」嬴抱月一怔。

「你難道不知道?」淳于夜冷笑,「他不光是散盡了功力,更把自己的天賦都掏空了。」

把天賦都掏空了,什麼意思?

「听不懂麼?」淳于夜目光冷酷,「他已經不是修行者了,也再也成不了修行者了。」

嬴抱月愣住,耶律華和他身邊的一眾兵士也都呆了。

「北魏太子,你知道麼?」淳于夜似笑非笑地看向耶律華,「你們家的國師,現在連天生修行者都算不上,徹底成了一個廢人呢!」

原本散去全部功力的修行者還可以從頭開始修行,但許滄海不知發什麼瘋,將自己最重要的一部分神魂和全部真元都注入了這枚龜甲,真正意義上將自己掏的一絲不剩,已經完全變成了普通人。

也正因如此,剛剛嬴抱月懷里的這枚龜甲才能擋住他的全力一擊,甚至折斷了他師父給他的法器。

「徹底成為廢人……」

不知為何,嬴抱月忽然想起了剛剛重生的自己。

而許滄海,卻是主動將自己變成了這樣。

只是為了將一切都灌入這枚龜甲。

他說,讓她將這枚龜甲帶到永夜長城。

那里,究竟有什麼,讓許滄海不惜付出一切?

所有北魏兵士和臣子都被許滄海徹底成為廢人的消息震得愣在原地,只有那個突然出現的黑衣人蹙眉看向淳于夜。

他的聲音極為蒼老。

「鬼華!」

他抽空來這可不是為了听這小子在這高談闊論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耶律朗眸光微深,彎腰撿起地上竹笛的碎片。

「你們……」

察覺到他的舉動,護在耶律華身邊的武將都緊張起來,雖然淳于夜赤手空拳,但此時眾人已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名黑衣人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局勢。

一名天階的殺手有多恐怖?

沒人知曉,因為根本就沒幾個人見過。

雖然這名黑衣人剛剛只向同為天階的李稷下手,但如果他忽然違背誓約向普通人發難,那麼北魏今天很可能會再次面臨失去繼承人的大難。

看著李稷護著嬴抱月後退,淳于夜挑了挑眉,向黑衣人問道,「你剛剛和他交過手了,感覺怎麼樣?」

「怎樣?」黑衣人瞥了眼手上匕首的血跡,搖搖頭,「老夫真是這麼多年都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天階。」

被同境修行者拿刀抵著脖子,這小子居然還敢掙月兌,雖然運氣好避開了喉管,但只要他的手快上一分毫,他剛剛就能割下這小子的腦袋。

那一剎那,與其說是勝負,實則為賭博。

「是因為青龍神消失了麼?」黑衣老者搖頭,「這小子身上就像沒有保命的禁制一般。」

「恐怕和這沒什麼關系,」淳于夜似笑非笑瞥了李稷一眼,「我遇見他時他就這麼瘋了。」

李稷脖頸上的傷口已經漸漸愈合,他只是冷冷注視著淳于夜,握緊了巨闕劍。

「算了,真沒意思,」淳于夜目光在嬴抱月手上龜甲停留一瞬,轉身背對黑衣老者。

「回去了。」

「你說什麼?」

黑衣老者語含怒意,「你搞砸了主公交代的事,就想這麼回去?」

就算這小子不怕刑堂的刑罰,他可是連帶著也要吃罰酒。

「那還能怎樣?」淳于夜冷冷瞥了他一眼,「你想一人和那東吳瘋子拼命?」

黑衣老者一噎,天階今日只來了他一人, 他還不敢擅自對此子下手壞了主公計劃,但下一刻他目光危險起來,垂涎地看向嬴抱月手中的龜甲。

「那至少把這枚龜甲……」

這枚龜甲中蘊藏著許滄海最後的功力,如果能帶回禪院送給主公,他們必然可以功過相抵。

「我說了,走!」

淳于夜忽然一聲厲喝。

「你……」黑衣老者愕然。

「我以翟王的身份命令你,帶我離開這里。」淳于夜一字一頓道。

他深吸了一口氣。

雖隸屬不同陣營,但不毀掉那名宗師最後的選擇,這大概是他作為一名修行者能奉上的,最後的敬意。

黑衣老者目露不甘,但下一刻他不情願地走到淳于夜身邊,抓住他肩膀。

主屋的大門瞬間粉碎,一陣黑光沖出主屋。

看著二人消失,耶律華等人無一人阻擋,只是定定看著二人離開。

那位黑衣老者能這麼離開,反而是他們今日的幸事。

察覺到二人的氣息徹底消失,站在耶律華身邊的魏尋忠肌肉松弛下來,這才察覺自己渾身已被冷汗浸透。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然而嬴抱月注視著二人離開的方向,握緊了手中龜甲。

「抱月?」

李稷從後端詳著她的側臉,「你怎麼了?」

「阿稷,」嬴抱月回過頭來,輕聲道。

「我要去永夜長城。」

大月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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