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
姚女官和樓小樓是在嬴抱月帶人離開穆家的時候消失的,李稷心中原本隱隱有所察覺,但直接听嬴抱月親口說出來,又是另一種感受。
「你怎麼會想到將他們留在前秦?」
「他們倆本來就是阿房宮出身的女官和校尉,跟我出來這麼久也該回去了,」嬴抱月笑了笑,「有什麼不對嗎?」
李稷一听就知道這丫頭在糊弄他。
那麼多人的送嫁隊伍,偏偏只有那兩個人跟著她輾轉南楚和東吳,這兩人早就不是普通的女官和侍衛,而是染上了她的顏色的親信。
這種情況下,他不認為那兩人真回阿房宮復命會有什麼好下場,嬴抱月也不可能將那兩人就這麼送到嬴 日手中。
李稷深深注視著嬴抱月的眼楮,「那他們兩人,現在都在貴陽。」
嬴抱月將散下來的頭發捋到耳後,微微一笑。
「昭華君,你到底也是東陵郡王身邊的人,我們各有立場,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不該問吧?」
李稷當然知道。
他想起那個坐在凍土上的一夜,他在嬴抱月意識模糊的時候問她高階大典後準備去哪,她說她要回前秦。
他多少也明白嬴抱月不可能對前秦國內發生的事置之不理,但他沒想到她真的準備插手前秦的國事。
淳于朗未死,北魏的局勢已經穩定。
如果說長城內六國還有哪個國家給西戎留下了可乘之機,那就只有前秦。
不如說前秦早就千瘡百孔,被西戎下了局。
前秦可沒有淳于朗和馮燕那樣強的先王和太後。
這種情況下,她說她要回去。
「抱月,」李稷微微垂下視線,「南楚和東吳,都是不錯的地方。」
雖然他不知道李昭出身何處,但從當初她和少司命的關系和偶爾會出現的口音,他隱隱能明白,她是秦人。
那麼強大的天階修行者會歸隱山林,這證明李昭恐怕是政治斗爭的失敗者。
這一輩子,她難道還想卷到這樣的漩渦中嗎?
如果她想要的是權勢和地位,他和姬嘉樹都可以給她。不,這種想法是對她的侮辱,光以嬴抱月中階魁首的地位,除了前秦外就有不知多少國家願意接納她。
耶律華也好宋謙也好,也都是欽佩她的好友,北魏和中唐也會永遠向她敞開大門。
她早就超過了前秦公主這個身份,她沒必要再重回泥沼。
嬴 日和嬴珣注定要有生死一搏,而她在旁邊,不管支持哪一方,都不會是最後的贏家。
王位之爭,成王敗寇。當初在北魏,有那麼多前輩頂著,他們自己還不是漩渦中的人,已然九死一生。
她難道真的要……
「好了。」
這時李稷眼皮上傳來冰涼的觸感,他怔怔睜大眼楮。
「你這是什麼表情,」嬴抱月的指尖一觸即收,「眉頭上皺紋都快把面具頂起來了。」
她沒想到她只是說了一句姚女官在前秦,這人就把她準備做的事猜了個七七八八。
和聰明人說話,有好處也有壞處。
「一切都要等高階大典結束後,才會定下,明白嗎?」
她注視著李稷的眼楮,輕聲開口,「你別那麼早擔心。」
她到底要不要回前秦,主要決定于山鬼會告訴她的事。
她有無數猜想需要山鬼的肯定,得到答復後她才能決定自己下面要走的路。
八字都還沒一撇,嬴抱月沒想到有這麼個傻小子,這麼早就開始為她擔心了。
「南楚和東吳的確都是好地方,」嬴抱月笑著低下頭,「都很暖和。」
這兩個地方,都可說是她的故鄉。
而八年後的現在,也終于都有了可以等她回家的人。
「等高階大典結束後,你想回哪里都可以,」李稷注視著她的面容。
這大概是他這一路上說過的最露骨的話。
雖然他不知道嬴抱月能否听懂。
他很清楚,如何她真的回了南楚,就證明她最終選了姬嘉樹。
「你怎麼這麼篤定我一定會回南方?」嬴抱月低著頭微怔。
她現在的身體狀態的確需要急需回南方調養,只是世事總是逼著她一路向北。
她不好告訴李稷,她其實有著非常不祥的預感。
嬴抱月抬起頭望著面前人笑了。
「如果想帶我回東吳,你這次可得活下來才行。」
「我們都會活下來的,」李稷注視著她的眼楮,在心中暗暗發誓。
他絕不會讓她有事的。
就在交談的時間里,他們已經爬到了山上。
荒山頂上,只有一簇簇雜草。
兩人走到最高處,俯視著下面荒蕪的大地和土黃色的小城。
遠處,在地平線的方向,隱隱能看見連綿的雪山。
不知那八名天階殺手,藏身在何處。
李稷站在草叢里,望著面前到他胸口的少女,「準備好了嗎?」
「嗯,」嬴抱月上前一步,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一只手探進他的懷里。
李稷雙肩微微震了震,一只手環住她的腰,一只手單手迅速解開了胸口的衣帶。
一只微涼的手從他的胸前繞到他的後背,迅速模到針尖將金針一根根拔出。
她果然不用看就能拔針。
這樣的姿勢,能讓他在她在拔完金針的瞬間,迅速抱著她離開。
嬴抱月的頭靠在李稷的胸膛前,神情冷靜氣息平穩,迅速拔出十八根金針。
下一刻,她耳邊起了震蕩。
是李稷的心跳聲。
就在所有針拔完的瞬間,李稷心髒的鼓動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激蕩。
刷刷刷!
再然後起風了,劇烈的颶風瞬間卷起了兩人周邊所有的荒草!
龐大的氣息從李稷身上騰起,席卷了整座山峰。
荒山外的河流中,瞬間無數水花躍起,就像是一道明亮的彩帶,環繞著荒山劇烈旋轉,匯入颶風之中,在空中形成新的河流。
這一瞬間,嬴抱月仿佛看見了當初李稷破境天階之時掀起的水龍卷。
在風與水的漩渦里,嬴抱月緊緊抱著他的腰,才沒有被狂風吹走,在狂風逆流中,李稷整個人就像是定海神針一般牢牢扎在山頂。
他動不動站在原地,墨黑的眸子變得更加黑沉,整個人如黑洞一般源源不斷吸收著天地元氣。
李稷身上的氣息變得陌生起來,身體變得冰冷起來,嬴抱月睜著眼楮,定定注視著眼前的漩渦。
前幾天那個笨拙地給她熬藥買餅的男人,已經消失了。
現在這里有的,是全大陸最年輕的天階宗師。
只有他們兩人的旅程,結束了。
這時一只大手按住了她的腰,李稷冷肅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來了!」
嬴抱月瞳孔一縮,有八股強大氣息,正迅速向他們這邊而來!
大月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