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的一聲,巨大的白球像水泡一般破滅了。
劇烈的風從崖底卷起,掠過嬴抱月耳邊的碎發,她怔怔看著身上那個一閃而逝的背影。
察覺到自己手中的重劍切入白球之中,陳子楚嘴角露出滿足的笑意。
下一刻失重的感覺撲面而來,他想要回頭再看她一眼,但他只來得及微微偏過頭,就倏然落入無窮無盡的黑暗之中。
「子楚!」
嬴抱月猛地伸出手,但她什麼都沒抓住,眼前一片綠光閃爍,原本被陳子楚砍斷的碎裂的綠手們卷曲著彈跳起來,重新匯聚起來,向下席卷包圍而下。
從黑暗而來的東西,再次回到了黑暗之中。
只將那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少年埋葬其中。
一股清風追著陳子楚的身影呼嘯而下,同樣消失在黑暗中。但嬴抱月卻已經什麼都听不到,什麼都看不到了。
她猛地伸手去拽腰上的繩索想將其解開,但下一刻一股大力傳來,她的身形猛地上升。
「姐姐!」
「抱月!」
李稷手臂上的肌肉繃緊,將嬴抱月拖出冰裂之中,他雙手都在顫抖,握住她的肩膀,強忍著沖動才沒把她抱進懷里。
但嬴抱月臉上露出的神情,卻讓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抱緊她。
「姐姐!」
眾人腳底的震動停了,天邊泛起魚肚白。
淳于夜轉身看了一眼恢復正常的冰塔林,松開了控制著孟詩的手。
孟詩手掌滴著血跌跌撞撞地跑到嬴抱月身邊,將她冰冷的身體抱入懷中。
嬴抱月無知無覺地讓她抱著,目光怔忡,一言不發。
「姐姐?」
孟詩心頭一驚,猛地搖晃她的身體,嬴抱月垂下視線,將臉埋入孟詩的肩頭。
肩頭並未傳來濕意,但孟詩卻因此更加憂心。
眼淚能沖淡人世間的悲傷,輕易不哭的人,才是世間最傷。
她忽然听見耳邊傳來輕不可聞的哽咽,嬴抱月像是在低聲喚著什麼人。
孟詩睜大眼楮,仔細辨別著耳邊的聲音。
嬴抱月在喚的名字是。
「春蘭。」
孟詩一怔,那是誰?
李稷也听見了這個名字,他眸光微凝,將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冰裂下。剛剛他雖然在上面沒能看清下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大概已經猜到了結果。
紅月安然無恙地落下,陣眼已毀,陣法已破。
以剛剛那條繩子的長度,毀掉陣眼的人,不是嬴抱月。
只能是下面那個沒有上來的人。
「抱月!昭華!」
這時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熟悉的呼喊聲,李稷抬起頭,發現在冰塔林後,姬嘉樹耶律華等人正招著手向他們跑來。
淳于夜目光暗了暗,腳尖一點,倏然消失在冰雪之間。
「昭華!」
姬嘉樹身上帶著不少傷口,撐著一口氣跑到李稷面前,看見孟詩懷中的嬴抱月,松了一口氣。
「終于找到你們了。」
李稷點點頭,神情復雜地看向其他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的同伴。
「大家沒事就好。」
姬嘉樹點頭,目光忽然落到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的趙光身上。
「郡王殿下……這是怎麼了?」
他環視四周,忽然發現好像有什麼地方有點不對勁。
許義山和宋謙此時也趕了過來,許義山四處張望了一下,忽然開口問道,「子楚呢?」
嬴抱月的身體在孟詩懷中顫動了一下。
「他……」李稷僵住,這時身後忽然傳來隆隆聲,他回過頭,瞳孔收縮。
他們身後的這道冰裂,居然開始閉合!
「不要!」
嬴抱月猛地從孟詩肩上抬起頭,踉蹌著向冰裂跑去,李稷咬緊牙關,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別去,沒用的。」
「什麼沒用?」許義山呆呆道,「子楚到底去哪了?他……」
看見嬴抱月注視著那道裂縫的眼神,許義山忽然愣住。
姬嘉樹也愣住了。
他順著李稷的目光,看向那道合攏起來的冰裂,干澀地開口,「難道……」
「嗯,」李稷點頭,他抑制住心中的情緒,「陳公子,掉進去了。」
「什麼叫掉進去了?」
素來最為沉默的許義山額角青筋暴起,猛地一把揪住李稷的衣襟,「你們不是就在旁邊麼?你不是天階嗎?你們……你們難道看著他……」
李稷站在原地,不躲不避地任他責罵。
許義山的手漸漸失去力氣,他的手指顫抖起來,看著擋在李稷面前的嬴抱月。
「師兄,」嬴抱月輕輕搖頭,「不怪他,怪我。」
怎麼可能會,怪她呢?
許義山呆呆看著嬴抱月的眼楮。
她不可能看著這一切發生。
許義山松開手,看向那條已經合攏的冰裂,他緩緩跪倒在地,「到底發生了什麼?」
姬嘉樹定定站在地上,他沒有暴怒,沒有質問,只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如同一座雕像一般,沒有回頭。
雪花落在他單薄的肩頭上,積成小小的一堆。
嬴抱月望著他的背影,輕聲開口,敘說起冰壁下發生的事。
太陽一點點升起,冰塔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嬴抱月的話音落下,雪地上雪落無聲。
眾人誰都沒說話。
耶律華深吸一口氣,靜靜注視著這群失去同伴的人。
他和陳子楚的私交並不深,是中途加入這支隊伍的人,但在沒有登山之前,他未曾想到他們之間能互相做到這種程度。
耶律華的目光落到嬴抱月身上。
也許這世上就是有這樣一種人,可以讓人願意去追逐,去守護,去托舉。
遠處的雪地泛著瑩瑩的光,耶律華抬起頭,看見不遠處的一個缺口,微微睜大眼楮。
「快看,那不是出口嗎?」
嬴抱月抬起頭,怔怔看著冰裂對面的出口。
原來這片冰塔林的出口,就在這片裂縫的對面。
此時,他們終于能跨越這道裂縫了。
然而,她卻無法抬起自己的腳。
她無法再向前走了。
……
……
幽暗的冰道里,無數綠手如同蛇一般瘋狂卷曲涌動著。
從它們卷曲的形狀中,能隱隱看見一個人形。
這里空無一人,寒冷至極。
就在這時,一雙潔白的靴子落在了冰面上。
就在那雙腳落地的瞬間,原本雀躍瘋狂的綠手如潮水般褪去,就像是被火燒一般瘋狂四處逃竄退避。
「哼。」
來人輕哼一聲,「算你們有點眼色。」
有一兩條貪婪的綠手試探著向他爬去,來人低頭淡淡看了一眼,冰面上騰起一縷青煙,那兩條綠手頓時化為灰燼。
其他綠手頓時蜷縮起來,全部躲到了冰面下。
冰面上只留下了一具蒼白冰冷的尸體。
少年目光微動,視線落到了那具尸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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