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雪屋門口,望著外面的皚皚白雪,李稷輕聲問道,「真的不再休息一會兒?」
即便嬴抱月的雙腿已經恢復,但此時距離太陽升起還有三個時辰,連夜登山對人的考驗極大。
「總讓你這麼等我也不好,」嬴抱月笑了一聲,「或者你睡一覺,我在旁邊守著你?」
「我不困,」李稷蹙眉,「我是在問你不再睡會兒了麼?」
「你不睡我也不睡,」嬴抱月干脆利落道。
雖不明緣由,但她很清楚,李稷也想見到山鬼。
不然他沒必要在東吳的時候就執意參加中階大典。
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她和李稷在西嶺雪山上留到了最後,但他們之間本就不是互助的關系,而是競爭的關系。
李稷很溫柔,所以之前才會強行讓她昏倒回復體力,沒有提前離開。
但在事涉為心愛之人報仇一事上,他向來是極有原則不會讓步。
雖不知道山鬼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萬一山鬼只願意見一個人,那麼她和李稷在峰頂恐怕還有一戰。
高階大典的魁首,終究只有一人。
「我不能再這麼佔你便宜了,」嬴抱月輕聲道,「你也想見到山鬼吧?」
李稷一怔,沉默了一瞬,「嗯。」
他身上的那些謎團,八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有很多的事要問那位大陸上唯一的觀測者。
「那我們走吧,」嬴抱月輕聲道。
事到如今也不好說什麼公平不公平了,但他們至少可以一起出發。
從相同的時間,相同的位置上。
李稷點頭,兩人踏出雪屋,走入屋外的風雪之中。
……
……
爬雲梯的路,依舊那麼熟悉又寒冷。
第三段雲梯的高度和第二段相仿,每一級都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
雪夜漆黑,因為下著大雪,天上烏雲密布,看不見星辰,靠著石階兩旁淡淡的瑩光,嬴抱月一級級向上爬,很快就氣喘吁吁。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爬著爬著,不僅雙手凍得僵硬,眼楮也刺痛起來。
嬴抱月很清楚這是雪盲癥的前兆,她連忙側目看向身邊的人。
「怎麼了?」
第三段石階足夠寬,能夠容納兩人的身形。李稷一直在嬴抱月身邊保持著相同的步調往上爬。
「沒什麼,就是看看你。」
嬴抱月笑了笑道,緊盯著李稷臉上的面具和深青色的衣裳,察覺到眼中刺痛稍輕,她重新看向前方。
她的視線離開,但李稷卻不淡定了起來,他目視前方,「需要我說些什麼嗎?」
沒有了趙光等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極為安靜。
整座山都仿佛變成了冰雪的牢籠。
「說什麼?」
嬴抱月問道。
「我……」李稷愣了愣,「我也不知道。」
明明是他提起來要聊天的,嬴抱月不禁笑起來。
李稷別過臉去,淡淡道,「和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很無趣吧。」
「是嗎?」
嬴抱月喘著氣又爬上一級,「你比之前我在前秦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可好多了。」
那時的李稷是真的惜字如金,和滔滔不絕的趙光比起來反差巨大,她甚至懷疑過他是不是啞巴。
再加上初次見面的時候,他一個大活人居然躺在棺材里,讓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這人絕對是個怪人。
現在的李稷雖然也不能算的上能言善道,但還是願意說上幾句完整的話,她已經很驚奇了。
李稷沉默了一瞬,「所以,以前更無趣?」
「你啊,」嬴抱月笑了笑,「不是以前更無趣,而是你以前就很好了。」
雖然她記性不怎麼樣,但她卻還記得在和親路上,扶起她的那一抹清風,還記得在南楚的夏夜,那個沉默寡言的男子在對戰前夕塞給她的一包蜜餞。
蜜餞很甜。
在這快速又緩慢的一年里,有些東西改變了,有些東西卻又一直未變。
「你說不說話不重要,」嬴抱月笑了笑道,「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
她還記得在幻境里看到的小李稷喋喋不休地向身邊女子說話的畫面。
李稷小時候應該是很喜歡說話的,只不過他後面經歷的一切,讓他封閉了內心。
她並不想強行開啟這一切,她也沒這個資格。
即便李稷封閉了內心,但他對身邊人的關心和愛護,從未少過。
這樣的他,已經很好很好了。
「是嗎?」
李稷望著身邊靜靜爬著石梯的女子,眸光如潭水。
她原來覺得他……很好麼。
李稷沒再說什麼,兩人也不再看彼此,只是注視著前方,在厚厚的積雪中,胼手抵足向上爬去。
不知爬了多久,嬴抱月在視線中忽然看到不遠處有兩個黑點,「那是……」
李稷聚力于目,發現那居然是兩座石碑。
兩人都加快了動作,很快靠近了黑點。
眼前是兩座修建在雲梯邊的黑色石碑,石碑一分為二,像是用同一塊巨石從中分開所作,分別立于雲梯的兩邊。
「這上面,像是刻著字。」
嬴抱月伸手拂去石碑上的雪花,兩排大字出現在二人眼前。
「銀峰怒拔,冰流塞谷。」
「萬山羅拜,惟其獨尊。」
「萬山羅拜,惟其獨尊……」嬴抱月喃喃重復著這句話,恍然意識到,這兩座石碑其實是一道門。
她抬起頭,發現就在這石碑之後,茫茫雪中,只剩下最後一階石梯。
百里雲梯,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盡頭。
嬴抱月伸出手,擦去這最後一階石梯上的雪花,果不其然,在石梯之上,刻著三個大字。
「明光頂。」
嬴抱月心跳加速起來,高階大典的第五關,也是最後的終點。
明光頂。
穿過這道門,他們終于可以到達雲首峰的頂端。
原本高不可及的那個地方,已經近在咫尺。
嬴抱月和李稷對視了一眼,深吸一口氣越過了眼前這道石門。
眼前的景色倏然一變,嬴抱月睜大眼楮,看見腳下出現了一條小路。
小路邊排著兩列白色巨石,安靜地列陣在白雪之中,就像是忠實的衛士,守護著最後的絕境。
嬴抱月仰頭順著這條小路的方向看上去,發現這條路直直通向山頂,途徑一道小小的裂谷,在最頂端能隱隱看見水波蕩漾。
雲首峰的峰頂,應當是一片冰蝕湖。
嬴抱月和李稷心頭一定,向前走去。
但就在這時,不遠處一塊巨石後,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兩位,許久不見。」
淳于夜從白色巨石後走出,望著站在石門邊的兩人,淡淡開口。
「二人世界,還過得愉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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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你怎麼還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