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驕陽

眾人頭頂上驕陽似火,但遠方那一抹騎在馬上的紅卻比烈日還要灼熱。

嬴抱月眯起雙眼,眺望著遠處那個身影。

因為人群中有西戎的巫者在,她至今還不敢恢復等階四修行者氣息,只能靠著肉眼模模糊糊地分辨著那個高速靠近的紅點。

好在打頭的那匹馬跑得極快,眾人很快就看清了那是一匹烏雲踏雪的駿馬,馬上騎著一個身著紅衣的姑娘。

風吹起女子滿頭烏發,她頭上戴著閃閃發亮的金飾,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輝。

「等等,那是翟王大人的閼氏嗎?」

「沒有人跟著嗎?」

可看清那個身影後,擠在城門處的牧民們卻都有些風中凌亂。

嬴抱月知道他們凌亂在哪里,就算西戎人沒有中原人那般看重繁文縟節,但正常情況下,堂堂翟王正妃巡城,怎麼都應該帶足儀仗,由派頭足夠的送嫁隊伍護送。

可遠處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只有一匹馬,一個人。

「那也許不是閼氏,是閼氏的侍女?」

「先來報信的?」

牧民們竊竊私語,赫里站在嬴抱月身邊也皺起眉頭,打量著遠處的那匹馬嘀咕道,「這姑娘跑馬跑得挺快,適合當個傳信兵。」

嬴抱月哭笑不得,望著遠處馬背上女子頭上的金飾,她有一種預感,這位疾馳而來的姑娘不是什麼侍女,更不是傳信兵。

「閼氏!」

「您慢一點!」

這時那位紅衣女子已經騎到了距離城門只有百步距離的地方,遠方忽然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喚。

「閼氏,您等等我們!」

眾人睜大眼楮,只見地平線的位置漸漸出現了一列魚貫而行的隊伍,這隊伍被紅衣女子遠遠地落在身後,看上去只有螞蟻般大小。

「不會吧?」

看著這一幕,赫里瞪大雙眼,「那、那些人是……」

「那應該就是原本的送嫁隊伍了,」嬴抱月苦笑道,「看來是被丟在後面了。」

此時出現在地平線的那群小黑點才是真正護送翟王閼氏的隊伍,只是空有儀仗,本應身處其中被保護的閼氏卻已經先跑了。

「那,那她是……」

赫里看向那個距離城門只有五十步遠的紅衣女子,目瞪口呆。

「這位應該就是你們翟王殿下的閼氏了,」嬴抱月打量著著遠處馬背上那名少女,她臉上帶著火紅的綴著金線的面紗,面紗下露出一雙極為嫵媚又獨具野性的眼楮。

和平素都只穿著一身破袍子的牧民不同,這名女子身上衣裙的料子輕柔鮮艷,明明是騎裝卻還大膽地露出腰月復,一身打扮讓嬴抱月聯想起她上輩子見過的西域舞娘。

但這名女子顯然不是舞娘那般簡單,只見她猛地一抽馬鞭,口中打了個呼哨,天上忽然傳來一聲尖利的鳴叫。

听見那個聲音,碎葉城的牧民們呆呆抬起頭,只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在那女子的頭上盤旋。

「是黑雕!」

「快跑!」

「我家羊群還在外面!」

牧民中頓時起了騷亂,站在人群前的慕容恆和眾長老們也驚詫不已,一個滿頭白發的老者一敲拐杖,大吼道,「都站好了!安靜!不許說話,不許動!」

原本騷動的人群這才平息了一點,但還是有被驚嚇到的孩童被母親抱在手上啼哭不已。

「小女圭女圭們都捂住嘴,放地上!」

老人又凶神惡煞地吼道,不少西戎婦人滿臉慌亂,但在貴族們要求下只能照辦,含淚跪在地上捂住孩子的嘴巴。

嬴抱月皺了皺眉頭,她知道這些牧民為什麼這麼慌亂,因為雕是羊群的天敵,如果說狼群這樣的敵人還能靠獒犬來對抗,飛在天上的雕卻總是讓牧人們束手無策。

此時飛在天上的是雕中最凶惡的黑雕,且體型巨大,爪子的力量足以提起幾十斤的活物。

一旦羊羔被這種雕盯上,幾乎一定會被叼走。更可怕的是,在草原上,雕不僅是羊的天敵,還是狼的天敵。

嬴抱月就曾親眼見過一只雕一次次從天上俯沖,啄爛狼的後背,最終將狼殺死啄食干淨的畫面。

雕,才是真正意義上站在草原食物鏈的頂端的生物。

這樣一匹黑雕出現在碎葉城上空,牧民們會恐慌也是理所應當。

只不過,野獸遠比人要敏感,一般情況下應該是不敢靠近有這麼多修行者聚居的城池才對。

如果她沒有猜錯,此時出現在碎葉城上空的這只黑雕應該是被人馴養的才對。

果不其然,城門前響起一聲清脆的呼喊。

「博日格德,下來!」

巨大的黑影從天空上掠下,騎在馬背上的紅衣女子伸出帶著護套的手臂,黑雕一收羽翼,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這……」

這下不光是牧民們,站在最前面的慕容恆和長老們都滿臉震驚。

黑雕素來野性難馴,在草原上極少有人能馴服成功,老牧民之間流出著一句老話,叫作「養鷹的人終要被鷹啄瞎了眼,」就是說出了馴雕和鷹的不可能。

可很多老牧民都沒有做到的事,卻被眼前這個女子做到了,頓時碎葉城中人驚駭不已。

這時紅衣女子跳下了馬,慕容恆連忙帶著城中長老走上前,城門前所有牧民一時間都嘩啦啦跪到了地上,嬴抱月藏在人群中悄悄蹲,用眼角余光打量著不遠處的情形。

「你就是城主?」

紅衣女子架著黑雕走到了慕容恆面前,瞥了一眼他腰上的金印,似笑非笑地打量著他,「比我想得腰年輕啊。」

慕容恆躬身行禮,「慕容恆見過閼氏。」

紅衣女子撫了撫黑雕的羽毛,「哦?你知道我是閼氏?」

慕容恆笑了笑,「難道小人認錯了嗎?」

「倒是沒錯,」紅衣女子咯咯地笑起來,盯著慕容恆的眉眼,她忽然眉梢揚起,「等等,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慕容恆愣了愣,微微抬起頭。

「沒錯,是你,」紅衣女子笑起來,「我記得你,三年前達慕大會的時候,你是跟在淳于夜身邊的那個小女圭女圭是不是?」

听見這女子熟稔地直呼淳于夜的名字,嬴抱月怔了怔,微微抬起頭。

這個人,莫不是淳于夜的青梅竹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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