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是他

慶格爾泰醉眼朦朧地從桌子上抬起頭,眸光幽深地看了一眼從門邊溜出去的嬴抱月的背影。

「大沮渠,您小心點。」

看見他搖搖晃晃爬起來,慶格爾泰身邊一個親兵連忙扶住他。

「喂,你小子,」慶格爾泰一把摟住這名親兵的肩膀,嘴湊到他耳邊,「去把大長老給我叫。」

「大長老?」

親兵愣了愣,慶格爾泰口中的大長老是須卜一族的大巫。因為族長夫人因病沒能來給女兒送嫁,特地讓大巫離開領地來白狼王庭給烏日娜送上長生天的祝福。

「快去,」慶格爾泰又搖搖晃晃地栽倒在桌子上,手卻在桌案下方將一枚金印塞到了親兵懷里,「就說是我找他。」

「這……屬下明白。」

親兵接過金印藏在懷里,偷偷溜出了宴會。

慶格爾泰又將一盞酒灌進嘴里,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

……

前面的幾輪儀式耗費了不少的時間,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除了燈火通明的高台外,草場上其他地方被夜色所籠罩。

嬴抱月獨自一人走在黑暗中,周圍都是各使團的帳篷。因為各國使節這時候都出去獻禮了,帳篷內外沒有點多少燈火,只有零星幾個快要燃盡的火把閃爍著微弱的光芒,帳篷和帳篷之間的空間黑漆漆的,藏著許多視線的死角。

原本走在前面的車居人拐了幾個彎,漸漸地就不見了蹤影。

嬴抱月停下腳步,環顧四周。

點點的螢火蟲從她腳下草葉中飛起,遠遠能听見遠方高台上的歌舞聲,但高台背面下的帳篷群卻寂靜得仿佛在另一個國度。

嬴抱月定了定心神,回憶著之前白天到過的車居人帳篷的位置,一個人向前走去。

但她直直走出三十丈遠,車居人的帳篷已經近在眼前,但她還是沒看見康丘的人影。

嬴抱月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雖是遠遠地跟蹤,但兩人之間的距離並沒有那麼遠。

就在這時,她後背忽然泛起一股寒意。

就在她看不見的背後,一個男人藏身于一頂帳篷後,正站在黑暗中靜靜地看著她。

嬴抱月屏住呼吸,緩緩轉過身。

在黑暗中她對上了那雙湛藍的眼楮。

男人的身體就像一座山一樣高大,巨大的陰影籠罩住她,仿佛下一刻就會將她碾碎。

嬴抱月身體有些僵硬,但她站著不動,只是仰著頭定定看著頭頂上的那雙眼楮。

「是誰讓你跟蹤我的?」

康丘聲音低沉,眼中已經完全沒有了面對淳于夜時的那種謙卑,渾身散發的殺氣就像黑夜中的猛獸一般危險。

這是一種足以將面前人凍結的,屬于高階修行者的氣息。

康丘定定望著的女子,等著她下一刻掉頭就跑,或者給自己找理由搪塞,亦或者大聲叫衛兵來。

然而都沒有。

嬴抱月只是仰著頭,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她身上甚至沒有浮現絲毫要動用真元的氣息,整個人毫無防備地站在他面前。

嬴抱月什麼都不說,只是看著他。

空氣中一片死寂,康丘凝望著面前一言不發的女子,鬢角漸漸滲出汗珠。

不知名的小蟲在他們兩人身邊鳴叫著,嬴抱月凝視康丘的眼神越來越冷。

夜風吹過,康丘臉上的絡腮胡子如野草般胡亂飛舞,康丘卻無心去規整。他總覺得下一刻他眼前的女就會抬起手一把揪住他的胡子,將他的腦袋狠狠揪下來。

然後嬴抱月最終什麼都沒做,她看了一眼他身後不遠處的帳篷,「花瓶,你再不去拿行麼?」

「哦、哦,花瓶。」

康丘愣了一瞬,繞過嬴抱月快步走向車居人的帳篷,就在跨進帳篷的前一瞬,他忍不住回過頭,看見嬴抱月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來的位置。

康丘閉了閉雙眼,低頭跨入帳篷內。

片刻後,他抱著一個半人高的琉璃花瓶走了出來。

嬴抱月沒有回頭,康丘抱著花瓶一路走到她面前。

嬴抱月抬眼看了一眼他懷里的花瓶,「的確挺大的。」

哪怕是山海居想找到這般尺寸的花瓶估計都挺費勁的。

康丘抱著花瓶不吭聲,嬴抱月站著不動,他躊躇地看了一眼遠處的高台,有些進退兩難。

「怎麼了?你不是要送花瓶去麼?」

嬴抱月在心中嘆了口氣,抬頭望向他,平靜道,「你再不過去,趙光估計就要嚇死在那了。」

男人抱著花瓶的手一僵,湛藍色的眼楮定定望著她,連呼吸都忘記了。

「你看我做什麼?」

嬴抱月抿了抿唇,淡淡道,「還不快去?那個什麼賽罕不是還在上面等你麼?」

「我……」

男人的唇動了動,目光變得極為復雜。

「我……」

嬴抱月抬眼看著眼前支支吾吾的男人,等著他的回答。

「你……」

男人嘴張了又張,望著面前女子的眼楮,他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全忘了,僵了片刻,他猛憋出來一句。

「你……你別生氣。」

這話說的磕磕巴巴毫無底氣,配合著男人此時這副高大魁梧的大胡子形象更顯得滑稽異常。

然而嬴抱月听見這話愣了愣,心情倏然變得復雜起來。

她的目光落到男人身上,厚重的異域風情的外衣上依稀能看見風沙的痕跡。

嬴抱月垂下視線,輕聲道,「我沒生氣。」

「真的?」

男人懷疑地望著她。

嬴抱月在心中嘆了口氣,她抬起頭,望著對方那雙湛藍色的眼楮。

「你這眼楮,是怎麼回事?」

天階修行者可以通過調整自己的骨頭改變體型和身高,但眼楮的顏色卻是無解,哪怕是天階也無法改變瞳色才對。

這也是她白天第一時間不敢確定他是他的原因。

畢竟古代又沒有美瞳。

「哦,你說這個啊,」男人模了模自己的眼楮,從指尖凝出一顆水滴,「這是靠水法,我在眼楮表面凝了一層水膜,看上去顏色就變了。」

他瞳仁的顏色和一般人不太相同,有一定的辨識度。如果不能改變眼楮的顏色,那麼不管他怎麼偽裝淳于夜都一定能認出來。

「原來是水法……」

嬴抱月定定望著他,她也是水法者,她很清楚在眼楮上動用水法有多危險。

可即便如此,他卻還是來了。

「為什麼?」

「你們為什麼要來?」

嬴抱月注視著眼前人的雙眼,終于喚出了那個名字。

「李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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