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腳步聲能辨的出來人總共三人,其中一人拄著拐棍,被身邊人攙扶著。
在場所有弟子頭都壓得很低,大氣都不敢出。
只因在禪院,除了禪院主人之外地位最高的就是十八長老。
禪院主人一般不會在外行走,也很少管院內的事,說這十八位長老是禪院的實際掌權人也不為過。
在禪院, 這十八位長老也被稱之為十八羅漢。然而與其說他們是十八羅漢,不如說是十八閻羅。
主管刑堂的那位長老,更是私下被小弟子們稱之為閻王爺。
對于出身沒什麼背景的普通弟子而言,這些長老就是真正掌管他們生殺大權的人。只要稍有不如意,長老弄死一名弟子就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所以也不怪普通小弟子看見長老經過就會發抖。
對于底層弟子而言,十八長老就是站在雲端之上的人, 貴不可言。
即便出了禪院, 禪院長老這個身份也足以在西戎修行界橫著走, 是讓人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楚彥頭朝下,將腦門抵在地面上,大睜著眼望著地上的沙土。
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三雙瓖著金線的靴子。
其中一雙靴子邊有一支拐棍。
靠那支拐棍,楚彥辨認出三名長老里有一位是十八長老中年紀最大的大長老。
禪院的十八長老也有所排序的,但和別的地方按照實力排位次不同,十八長老的順序是按照年齡排的。年紀最大的大長老年近八十,早年間因為破境等階三失敗,身體已經老朽不堪,出行都需要拐杖。
禪院中只有這一位長老拄拐棍,故而極為好認。但至于其他兩位長老是誰,光看腳楚彥還真認不出。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了其中一位的身份。
聚集在斗獸場周圍的弟子們在路邊通通縮成了一團,將寬敞的大道給這三位長老讓了出來,就算這三人橫著走這路都夠寬了。
然而就在三雙靴子從楚彥面前經過之時,其中一雙靴子往一邊一揚,一腳踩在了他趴在地上的手掌上。
「楚……」
跪在他身邊的一個小弟子一驚, 剛想驚呼,但順著那只腳往上看了一眼, 那弟子連忙低下頭。
「蘭長老!」
蘭。
听見這個姓氏,楚彥眸光閃了一下。
那只穿著厚底靴子的腳踩在他的手掌上,緩緩下壓。
手背上傳來劇痛,楚彥趴在地上,死死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靴子底下傳來骨折的聲音。
踩著他手掌的那個人卻渾然不覺,冷笑一聲,「哪里來的狗,擋了人的道都不滾。」
周圍其他弟子都看見了這一幕,跪在地上各自交換了一下眼神,無人吭一聲。
畢竟這也算是私人恩怨。
「咳,」最終還是那個拄著拐棍的老人咳嗽了一聲,「蘭長老,狗擋道踢開就是,禪主還等著我們過去。」
「哼。」
踩著楚彥手掌的人這才冷哼一聲抬起腳,扶好身邊大長老,三人就這麼揚長而去。
等三名長老走遠,其他弟子才相繼從地上爬起來。
楚彥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其他弟子看了他一眼,如同躲避瘟神一般躲開。
空氣中漸漸響起弟子們的議論聲。
「看大長老那模樣, 估計是大限將臨了。」
「畢竟之前強行破境天階失敗了, 如果不是當時禪主把人救下, 人應該早就不行了。強行續了這麼些年也到極限了,禪主這一次叫他過去,是為了安排後事吧?」
「大長老走了的話,應該是二長老往前挪一個位子吧?」
「十八長老里要空出一個位子了,不知道會落到誰頭上。」
「估計會從大長老的弟子里選?至少也是等階四的修行者,反正和我們這群人是沒關系嘍。」
楚彥跪在地上,听著四周人小聲議論,低頭看向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
他緩緩從地爬起來,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條裹住手掌。
這時終于有弟子覷了他一眼,大著膽子從後面和他搭話。
「楚彥,你沒事吧?你母族的長老還真可怕,不過他不是你親戚麼,你是怎麼得罪他了?哎,你去哪啊?」
楚彥一言不發地離開斗獸場,將所有人好奇的目光甩在身後。
淳于氏,呼延氏,須卜氏,蘭氏。
這就是西戎的四大貴族。
之前踩了他手掌的長老姓蘭,正是出身四大貴族之一的蘭氏。
此人和他還有更近一層的關系。
這位蘭長老是他祖父的弟弟,換言之,此人其實是他的叔祖。
然而這個人大概是禪院里最希望他死于非命的人。
楚彥繞過斗獸場的大道,慢慢地走向地宮深處的一個角落。
他在角落處站定,默默看著眼前的土牆,伸手撫上牆壁。
血從布條里滲出,在牆上留下一個血手印。
他還真是個沒出息的。
楚彥看了一眼牆上留下的血跡,不由得嘆了口氣。
從斗獸場離開時他滿心茫然,漫無目的地向前走,但等他意識到的時候,他就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方。
這個他大概有大半個月都沒再來過的地方。
楚彥原本以為時間能夠幫助他忘記,他也差不多忘記了。然而站在這堵牆前,他才發現過去的大半個月都只是他的自欺欺人。
他根本就沒有忘記她,只是強行將壓抑在了心底而已。
就連剛剛被蘭長老羞辱成一條狗的時候,他腦子里卻都只有一個念頭。
大長老他們走的那條路通往佛堂,按照大長老的說法,禪院主人找這三人過去,也就是說禪主現在人一定是在佛堂。
既然在佛堂,也就意味著那個人此時不在地下暗室。
楚彥將頭抵在面前的牆壁上,覺得自己簡直無可救藥。
他原本以為他能夠忘卻那個存在,然而只是一意識到禪院主人可能不在地底下,他的心思就瞬間活泛了。
可即便如此,誰也不知道禪院主人什麼時候就會回來。
如果再被禪主發現他偷偷跑到下面,這一次,他一定會被滅口。
「楚彥,你這人真是……」
不知死活。
牆磚移動的聲音掩蓋住了楚彥自言自語的聲音。
他的手掌在牆壁上移動了幾下,那個黑黝黝的洞口,再一次出現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