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個做什麼?」
姬清遠再心胸開闊,听到這麼私密的問題也是有些不舒服。
「只是好奇,」李稷看向洞頂的沙粒,「在我幼年的時候,我也曾經戀慕上一位比我年長的女子。」
姬清遠耳朵動了動,忍不住被勾起了興趣。
過往旅程中李稷談起自己的事時屈指可數,更別提會談起過往的情事。這一幕簡直堪稱鐵樹開花,饒是姬清遠也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你是幾歲時喜歡上的?」
李稷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先說我再說。
能換來李稷的故事倒也不算吃虧,姬清遠深吸一口氣。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八歲。」
李稷面具里的黑童閃了閃,「那你還真是早熟。」
這人有資格說他麼?
姬清遠冷哼一聲,「那你呢?」
「我?」李稷目光有些悠遠,「我第一次見到她,大概是十二歲吧。」
「大概?」姬清遠不滿道,「你連見到心愛之人的時間都記不清麼?」
「不是記不清,」李稷平靜道,「我只是不知道我具體的年紀。」
畢竟他究竟出生在什麼時候,從沒人告訴他,他連自己的生日都不曾明確地知曉。
姬清遠愣了愣。
「不過我大概知道自己活了多少年,」李稷澹澹道,「我遇見她時雖然已經十二三歲了,但我遇見她的次年,就求娶于她了。」
這人的語氣怎麼听起來那麼驕傲……
不過听起來好像是他比較強。
「好吧,」姬清遠澹澹道,「你下手倒是真快。」
「是你下手太慢吧,」李稷靜靜看了他一眼,「從八歲到二十一歲,你為何從未和她說過?」
姬清遠目光定在他的臉上,「你怎麼知道我沒有?」
「如果你說過,她對你不會是那樣一個態度,」李稷目光有些飄忽,「她一直很珍視其他人的心意。」
但同樣的,如果身邊人不說,嬴抱月也會當什麼都不知道。
那個女子啊,她太聰明,也太溫柔。
姬清遠目光閃了閃,看著李稷的目光古怪起來。
「怎麼了?」李稷瞥了他一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在你心里,抱月到底是處于一個什麼位置?」
姬清遠聳聳肩,「你這口氣,可不像是在評論自己的仇人。」
「我很早就開始這麼自相矛盾了,」李稷平靜道,「我之所以一直在自己騙自己,也是因為如此。」
「如此?你之前騙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
姬清遠只是隨口一問,卻未曾想李稷靜靜望了他一眼,靜靜開口。
「因為我愛她。」
因為,我愛她。
就是這麼簡單的五個字,姬清遠卻听得目瞪口呆。
他杵在李稷面前一動不動,雙眼瞪得如銅鈴。
不怪他如此失態,是個人恐怕都很難相信這樣直白的告白,居然會從平素木訥的李稷口中說出。
「怎麼,我說這樣的話很令人意外麼?」
李稷澹澹道,「愛上了自己的仇人,很可笑吧?」
「不可笑,」姬清遠定了定心神,「只是我沒想到,昭華君你居然會如此直白。」
「事到如今,遮遮掩掩又有什麼意義,」李稷自嘲一笑,「我弄清楚這個事實,已經用了太久太久的時間了。」
姬清遠怔怔看著眼前的男人,忽然垂下眼簾,「我若是當年,有你一半的勇氣和清醒就好了。」
「並非是因為沒有勇氣吧?」
李稷打量著他,「不過是有些人走在了我們前面,無法開口罷了吧?」
姬清遠一愣, 地抬頭。
「這話我也就在你面前能說說了,」李稷笑了笑,「若是春華在這,我也是半個字也不會開口的。」
若是姬嘉樹在這里……
姬清遠忽然明白了李稷的心情。
「這只是我淺薄的猜測,」李稷望著姬清遠的眉眼,「姬公子你當年,不是不想說,而是沒法說吧?」
當初在東吳的亡者林見到的那個人,實在是太好太好。
姬清遠定定望著李稷的眼楮,「我有自知之明,我從始至終,都配不上她。」
上輩子,她有將她捧在手心里的皇長子。
這輩子,她有他們這一輩最卓越的男兒們的競相追逐。
到現在連地階都沒有邁入的他,從來就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站在她身邊。
李稷望著姬清遠哀傷自卑的目光,張了張口,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顧忌,也有自己意識不到的幸福。
「說起來,我們兩個都同樣的不走運呢。」
姬清遠只傷痛了短暫一瞬,旋即抬頭苦笑道,「愛上有未婚夫的女人,可不是什麼君子所為。」
「那是自然,」李稷望著他的眼楮,眼中依舊是姬清遠看不懂的情緒,「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和我說說當年少司命的事嗎?」
姬清遠微微睜大眼楮,「你想做什麼?」
「我不想做什麼,」李稷輕聲道,「你放心,在我搞清楚誰對我的記憶動了手腳之前,我不會動手向她復仇的。」
「我只是有些好奇,她在變成這個模樣之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姬清遠有些猶豫。但仔細一想,如果李稷能夠更清楚地了解嬴抱月的為人,也許有助于解開他們之間的誤會。
他盤腿坐了下來。
「好吧,你想知道什麼?」
李稷深深望著他的眼楮,「就從你和她之間發生的事開始吧。」
姬清遠深吸一口氣,「那是我八歲生辰那年……」
……
……
「她雖然想瞞著我,但我在看到她的眼楮的瞬間就明白了,她回來了。」
姬清遠說完最後一句話,「後來的事,你都在了,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李稷听完,沉默了半晌。
後來的事,他的確已經都知道了。
他甚至還知道嬴抱月在來到南楚之前發生的事。
「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會有死而復生之人。」
李稷的這聲感慨听在姬清遠耳中,不知為何總覺得語氣有些古怪。
「這不能算是死而復生,應該算是奪舍吧,」姬清遠皺起眉,「畢竟她完全換了一副模樣。」
李稷置于沙地上五指倏然攥緊,「她原來長什麼模樣?」
姬清遠心生異樣,「你為什麼這麼問?」
82中文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