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機軸運轉的嘎吱聲,「尸山」緩緩挪動開,一個三丈寬的深井出現在眾人眼前。
腥氣帶著底下的寒風撲面而來。
陳子楚已經嚇得說不出話來,姬嘉樹緩緩向前走了一步。
「你之前說的十九層,就在這下面?」
「這下面的只有十八層,」楚彥笑了,眼中卻並無笑意,「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已經是第一層了。」
嬴抱月冷不防問道,「這第一層,叫什麼名字?」
楚彥回過頭來,深深看了她一眼,「光就居。」
「光就居?」許義山攙扶住腿軟的快要站不住的陳子楚,「這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知道,」楚彥聳聳肩,「這些名字都是禪主起的,我們也就只知道個音兒,連字都不知道怎麼寫。」
因為這些叫法本來就沒有準確對應的文字。
嬴抱月閉了閉眼楮,「那下面的十七層,是不是分別叫居虛倅略、桑居都、樓、房卒、草烏卑次、都盧難旦、不盧半呼、烏竟都、泥盧都、烏略、烏滿、烏藉、烏呼、須健居、末都干直呼、區通途、陳莫。」
這一長串的名號听的人發暈,陌生的發音在空曠的空間里,發出令人心季的回音。
姬嘉樹 地側過頭,怔怔望著嬴抱月。
楚彥臉上游刃有余的神情稍稍退卻,注視著嬴抱月的目光有些異樣,「你怎麼知道?淳于夜和你說的?」
嬴抱月搖搖頭。
她第一次得知這一串可怖的詞語,是從她的師父林書白口中。
後來她穿去了師父的故鄉,才徹底知道這一串名字代表著什麼。
這十七個名字,加上第一層光就居,正是梵文中十八層地獄的名字。
光就居是第一層地獄,陳莫是第十八層地獄。
因為是從梵文中音譯而來的,故而沒有對應的文字。
但這十八層地獄的名稱,在山海大陸本土的佛典中,是沒有的。
嬴抱月微微攥緊手指,雲中君他難道是……
「那第十九層呢?難道沒有名字?」
這時姬嘉樹的聲音打斷了嬴抱月的思緒,她不禁心中一緊。之前听楚彥說刑堂有十九層時,她就懷疑前十八層是十八地獄的名字,可最後一層十九層,又叫什麼?
「十九層當然也有名字,」楚彥彎腰在井口邊緣模索著,隨後撈起一根濕漉漉拳頭粗的鐵鏈,「叫作阿鼻。」
阿鼻地獄。
嬴抱月指尖扎入掌心。
居然是阿鼻地獄。
在梵文佛典中,地心深處的無間地獄,音譯「阿鼻」地獄,是受苦最重之處,因晝夜受刑無有間歇而得名。
同時在所有的地獄,在阿鼻地獄中的眾生壽命也是最長。
佛教中被打入地獄的眾生都有一特點,即眾生的壽命極長,也即意味著極長的苦刑,這一切正好與人相反︰人是求長生而不可得,地獄眾生則是求早死而不可得。
修行者修行是為求生,在地獄中求生則是為了求死。
嬴抱月眼前不由得浮現出懸掛在禪院大門處的那張匾額。
「眾生皆苦。」
禪院的主人到底經歷過了什麼?
他對刑堂的設計,和名稱背後的用心,已經不是僅僅讓人不寒而栗的程度了。
嬴抱月第一次在還未見到一個人之前,心中萌生出如此深的忌憚與戰栗。
「好了,不管叫什麼,不過是一個名字。」
楚彥抓著鎖鏈看向身後眾人,「若是怕了,門在那里,趕緊出去。」
「誰、誰怕了!」
陳子楚推開許義山,「不就一口井麼?」
楚彥斜睨了他一眼,「那你敢下去麼?」
陳子楚瞪大雙眼,眼瞅著楚彥手中鐵鏈粘稠的黑血一滴滴還在往下掉,他腳脖子一個打顫,險些再次跌倒。
他們真的要拽著這根鏈子下去?
「好了,子楚,你和師兄留在這里給我們把風。」
嬴抱月拍拍他的肩膀,「你們倆就不要下去了。」
許義山默默點了點頭,以他們倆的境界,下去也是添亂。
嬴抱月看向姬嘉樹,「至于嘉樹,你……」
「我陪你下去,」姬嘉樹輕聲道,「抱月,我不怕。」
「不自量力,」楚彥冷哼一聲,「待會要是沒抓緊鏈子掉下去,我可不會救你。」
說完他沒提如何下去,直接抓著鐵鏈一躍而下。
嬴抱月緊隨其下,沒有一絲的猶豫。
「抱……」
陳子楚目瞪口呆,不等他反應過來,姬嘉樹也拾起鐵鏈消失在井口邊緣。
「瘋了,都是瘋子。」
陳子楚喃喃道,這時一陣腥風從後背拂過,他汗毛直豎, 地挨到許義山身邊,渾身顫抖。
……
……
「這每一層沒有看守麼?」
楚彥看上去是跳了下去,其實只是沿著鎖鏈一點點往下滑。
嬴抱月隨著楚彥的速度攥著鐵鏈緩緩下降,黏膩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惡心至極,只有將真元注入手掌才能避免一滑到底。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坐在透明電梯一點點下沉一般。
他們所穿過的地方是一個豎井,直直穿過刑堂的每一層。豎井中浮動著點點人骨化成的磷火,借著鬼火的光芒,一個個黑洞洞的洞口出現在四方。
磷火光芒有限,看不清洞內到底有什麼。
和別的牢獄不同,這里听不見那些撕心裂肺的慘嚎,也看不見一只只往牢籠外伸出的手。
無盡的黑暗里,只能听見些許微弱的呼吸聲,代表著這里面還有活人在。
但就是這種寂靜,卻更讓人頭皮發麻。
「有守衛在,」楚彥澹澹道,「應該在里面忙著拷打罪人吧。」
刑堂防備入侵靠的是陣法,守衛幾乎不用擔心會有外人入侵,一般都待在每一層深處忙自己的事,不會特地跑到口子這來看。
「另外,越往下面,守衛的弟子會越少。」
下面的幾層,不是靠人來看守的。
「那我要如何得知杜子卿被關在哪一層?」嬴抱月皺緊眉頭,氣息有些波動,「他在哪,你心中有數嗎?」
「我不知道,」楚彥澹澹道,「我對他的了解不甚多,不知道他在禪主心中配呆在哪一層。」
嬴抱月焦急起來,「那我們一層層去找?」
不談時間問題,萬一踫上每一層的守衛,估計又會鬧得沸反盈天。
楚彥瞥了一眼四周,「你要找的話,我建議你從最後一層找起。」
血腥味越來越濃,三人手中的鎖鏈,也降到了最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