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李稷後來是怎麼活下來的,就目前她所看的情況來,即便她將這個孩子救回去,他也活不了多久。
況且就這個孩子目前的身體狀況而言,剩下的那半年壽命,活著比死恐怕更痛苦。
同時如果他死在她的身邊,也不知道這孩子體內的那個存在會做些什麼,她也許會受到莫名的詛咒甚至報復。
嬴抱月閉上雙眼,心情無比復雜。
她可以理解為什麼那個躲在她背後的女聲會那麼說了。
對于任何一個正道修行者而言,這名小少年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救人救到底,她既然無法徹底改變他的命運,那麼此時心軟將他帶回去,反而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
這個孩子的命運受之于天,那麼放他在此自生自滅,也許才是符合天道的做法。
然而這時地上的少年發出一聲低低的悲鳴,似乎是受不了夜風的寒冷,在昏迷中團抱著自己瑟縮起來。
他身上的不少傷口因為動作撕裂開來,流出暗紅色的血珠。
嬴抱月看著那些傷口,在心中嘆了口氣。
她終于還是彎下腰,向地上的少年伸出手去。
「蠢材!」
那個神秘的女聲從她身後傳來,聲嘶力竭,「我明明給你了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
「他輪得到你來救?」女子氣急敗壞地吼道,「哪怕是師父來了也救不了他!」
「我知道。」
望著昏死在地上的少年,嬴抱月輕聲道。
怪不得她覺得這個聲音听著有些耳熟。
嬴抱月在心中苦笑了一下,這女子的身份果然和她猜的一樣。
「你知道還這麼做?」
女人的聲音愈發氣惱,「你把他帶回去,準備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嬴抱月苦笑一聲,面色十分為難。但她穩穩地蹲,抱起了地上的少年。
懷中的孩子很輕,完全沒有十二歲少年該有的重量,骨頭十分硌手。
嬴抱月有些心酸,輕輕嘆息了一聲。
她的確不知道該拿這個孩子怎麼辦。
可即便上天讓她再選一次,她依然會選擇把他抱回家。
畢竟……
「他傷得那麼重,只好先帶回家養了啊。」
……
……
「怎麼樣了?還沒出來嗎?」
就在嬴抱月面對內心的抉擇之時,有一群人正心急如焚。
昏暗的地下室內燃燒著一堆篝火,映照出姬嘉樹等人蒼白的側臉。
楚彥從石壁邊走了回來,朝他們搖了搖頭。
「已經過去整整一周了。」
姬嘉樹握緊雙拳,揚起頭定定望著他,「你確定抱月她真的在那堵牆後面?」
楚彥沉默了一瞬,嘆了口氣,「我不能確定。」
畢竟他也事先也沒想到,嬴抱月和火堆之間的這次會面變成如今這個模樣。
距離嬴抱月消失在這間密室里,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
原本楚彥以為最多等個一天一夜,嬴抱月就能解除這道石壁,從山洞中歸來。哪怕真身敗給了殘魂,火堆掌管了身體,這洞里至少能走出一個抱月來。
可他怎麼都沒料到,一天一夜過去了,整間密室里靜悄悄,一切都維持原樣。
嬴抱月沒有回來,石壁也沒有消失。
整個人音訊全無。
更可怕的是,原本籠罩在整間密室里的熱浪也隨著時間的流逝一點點消失,石室變得冰冷刺骨,楚彥不得點起一堆篝火為姬嘉樹等人取暖。
同時因為時間拖得太久,他不得不離開密室,每天來回往返為姬嘉樹等人帶來水和食物。
姬嘉樹、陳子楚和許義山三人原本不眠不休在石壁前蹲守,但時間一長,哪怕鐵人也熬不住了,三人只得輪流開始在密室里休息。
隨著時間的推移,三人越來越焦急,情緒逐漸不穩。
不光這三人著急,楚彥也著急。
外面的形勢瞬息萬變,可嬴抱月卻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消失了。
如果不是那堵憑空出現的石壁一直都在,他都懷疑嬴抱月是不是被什麼人給擄走了。
等到第五天的時候,陳子楚率先失去耐心,鬧著要出去,要去救被人抓走的嬴抱月,被姬嘉樹點了穴道昏睡了下來。
再然後許義山情緒也失控,被姬嘉樹強行壓了下來。
可如果再這麼下去,哪怕穩重如姬嘉樹遲早有一天也會崩潰。
楚彥低頭望著坐在火堆邊的少年,注意到姬嘉樹的手一直緊握著劍柄。
他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那道冰冷的牆壁,心情無比沉重。
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
他有預感嬴抱月就在這堵牆的另一邊,可誰都不知道她身上發生了什麼。就算嬴抱月是入了幻境中悟道,那她到底要悟多久?
一個月?一年?十年?
楚彥袖子下的手緊握著拳。
對于高階修行者而言,如果是閉關悟道以求突破天階,那哪怕悟個十年都不算久。
可偏偏他們等不了這麼久。
別說一年了,姬嘉樹他們在這地底下連三個月都藏不住。
三個月的時間都足以讓前秦王後將孩子生下來了。
眼看著這等待簡直要遙遙無期,楚彥心急如焚。
可不管他們這邊再怎麼著急,都于事無補。
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還有相信。
「春華君,」楚彥望著面前的牆壁輕聲道,「我雖不確定她是否就在牆後面,但我相信她不會讓我們等太久。」
「難道你不相信她麼?」
嬴抱月可能遇見了極大的挑戰,才會耗費這麼長的時間。
姬嘉樹壓下心中的燥意,握著劍站了起來。
他死死望著那堵冰冷的牆。
「我相信她。」
……
……
同樣在焦躁中等待的,還有一個人。
「傷得那麼重,只好先帶回家養了。」
深夜的阿房宮中,李稷忽然驚醒, 地從石頭上坐了起來。
「昭華君,你醒了?」
旁邊傳來一個被嚇了一跳的女聲。姚女官彎腰從地上撿起剛被驚落的食盒,提著燈籠跨進門檻。
「噢,你來了。」
李稷閉了閉眼楮,坐直了身體。
他來到阿房宮已經快十天了,每晚到了深夜,姚女官都會來給他送飯。
「難得看您睡得這麼熟呢。」
姚女官小心翼翼地靠近,將食盒內的飯菜擺到石塊上。
李稷撫了撫額頭,「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