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還差一天過年。
我在家里,等到了老仙。
「這要過年了,你不過去看看啊?」老仙沖我問道。
「你該聯系的,不都聯系了麼?!我一直等著你呢!」
我逗著班班,輕聲回道。
「他剛進訴訟期,估計最多三月也就判了!這過年了,也沒人管他了,咱看看他吧!」
老仙拿了一瓶可樂,嘆息一聲,緩緩說道。
「好!」
我答應了一句
大年三十早上。
H市七處看守所。
我和老仙開車來到了這里,正常情況李水水的條件絕對不夠親友接見的,老仙是費了好大勁兒,才能見他二十分鐘。因為看守所里大部分的管教都放假了,從臘月二十八就封監,取消接見了,一直到初八才恢復正常。
踩著門口薄薄一層的積雪,听著外面已經開始鳴放的鞭炮,我和老仙走進了看守所,在二樓管教辦公室,靜靜等待了起來。
五分鐘以後,李水水腳上拖著六十五斤的鐐銬,身材佝僂著,剔著光頭,動作很慢的走了進來。
「你們聊,一會我過來叫你們!」
管教留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辦公室內,我,老仙,李水水相對而立。
「過年了,來看看你!」
我輕聲說道。
「謝謝!」
李水水一笑,點頭說道。
「怎麼樣?」
我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看著李水水,心里酸楚,回憶起曾經,種種過往仿佛就在眼前。
「還能怎麼樣?!接受判決,等死唄!」
李水水咧嘴一笑,坐在了沙發上,老仙給他點煙的時候,手掌顫抖。
一段時間的沉默,我看著李水水,緩緩說道︰「謝謝你,很多事兒,你都沒說!」
李水水抿著嘴唇,低頭抽著煙,沒有說話。
「只差一步!你不開槍打沈殿龍,拖上一會,他會帶你走!」我繼續輕聲說道。
「呵呵!」
李水水低頭一笑,緩緩問道︰「南南,你認為他會帶我走麼?!我間接殺了浩子媳婦,進到山洞里,他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沒路了!」
我听到這話一愣,頓時沉默。
「我在這里面呆了二十多天!不甘過,遺憾過,害怕過!煎熬的勁兒,已經過了,仙,南南,謝謝你們!到最後,也想著要拉我李水水一把!」
他抬頭看著我們,認真的說道。
「你他媽的當初跟我們在一塊,多好!」老仙一听這話,嘴角肌肉抽動,眼圈通紅。
「仙,你沒走錯過,就不知道什麼是對的!」
李水水撇著嘴,仰著脖子,抬頭看向天花板,緩緩說道︰「剛出道,就咱們四個人!南南認識了戴胖子,而戴胖子認可他,事兒干對了,有獎勵,事兒干錯了,他給南南托底!而你和門門呢?家庭條件優越,你爸一句不讓門門在外面扯淡了,回頭拿點錢,就給他整進了公安口!而你錢不夠了,撒個嬌,犯個混,老陳也不能不給!我呢?我出事兒了,誰管啊?!沒人管!我有的時候,跟你們出去辦事兒,拿著片刀的手都哆嗦!生怕一下弄錯了,整出一個傷害致死,那我一輩子就完了!我為啥要離開海洋?!因為在海洋,就意味著,要和南南爭資源!所以,我到了章偉民,林恆發那兒!那時候,我想著,自己只要機靈點,稍微混出來點錢,我再回去找你們!咱哥幾個還在一起!但我把事兒,想的太簡單了,在他們這兒以後,我越陷越深,也得到了很高的利益回報!南南,你是知道的,當你有錢了!你就很難再舍得失去它!你們和章偉民拼,而我身為章偉民一伙,就勢必要幫助他!因為幫助他,就等于保住了我該得到了利益!!」
我和老仙听著李水水的話,低頭沉默著。
「你們逃亡北京的時候,我的經濟狀況好了不少!那時候,我聯系了不少人,包括皮特.李,白濤他們!但他們卻很煩我,一次都沒見過我!其實,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只是想借著他們的手,拿點錢,幫幫你們!因為我自始至終沒忘了,南南的第一台寶馬,送給了我!老仙第一次管老陳要錢,就分給了我二十萬!!」
李水水低頭呢喃著。
「!」
我們依舊沉默。
「我這輩子愧對了很多人,也禍害了很多人!!走到今天,我是報應,沒啥可委屈的!就是可憐我媳婦和孩子,她們真不該死真的不應該!」
李水水說道這里,擰著眉毛,努力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擺手推著我和老仙說道︰「走吧!!今天過年,別弄的挺鬧心!!我挺好,真挺好!」
「好好的吧!」
我皺著眉頭,猛然站起,用手擦了擦眼角,低頭說道︰「水水!我交朋友的方式,是你教給我的!咱們兄弟一回,你要走了,以前的事兒,就不提了!你移民的事兒,我接著給你辦理!爸媽要有意願去,我就給他們送去,如果沒有意願去,我給他們養老!」
「謝謝!」
李水水用力的點了點頭,沉默半晌,咬牙說道︰「如果你還能見到蕾蕾,替我跟她說句對不起!」
「好!」
我點了點頭。
「就這樣吧!」
「嗯,就這樣吧!」
說完以後,水水被管教扶著走出辦公室,腳銬子發出 當 當的聲音,在走廊里響著。我和老仙看著他的背影,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三十天以後,檢察院對李水水等人提起訴訟,法院開始受理此案件,再過三十天,法院開庭,一審判決下達,李水水被判死刑,並立即執行。
李水水的父母,賣了自己家的房子,要為他打官司,但被李水水拒絕!
次年,次年四月份,李水水被執行死刑,骨灰埋在南山公墓!
墓碑上,有他和媳婦的照片。
墓碑下方,刻著寥寥幾個小字。
向南,老仙,李浩敬立。
李水水終,年僅二十九歲!
未來幾年內,這個墓地時不時的就有人過來打掃,供果,供酒一直沒斷過。但幾年以後,這里雜草叢生,那些願意給他上墳的人,也不知道去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