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嵐珂城。
密林如織,漆黑一片。
一道月色從空地上方打下來,灑落滿地清輝。
似雪似霜,泠泠寒涼入骨。
一座小小的墳丘,孤零零的矗立在空地上。
四周,高高矮矮、三三兩兩的站滿了人。
這些人男女老幼都有,衣著有的光鮮亮麗,有的衣裳不整,還有的麻衣粗布……赫然正是計家上下。
人群中,計乘龍癱坐在地,神情麻木的看著眼前的墓碑。
已經過去很多天了……
每天晚上,計家出現在這里的人越來越多。
先是他的次兄計乘雲,然後是長兄計乘風,再是堂妹計露兒……到了今晚上,整個計家從主人到僕從,一個不少,已經全部到齊。
跟他第一次過來的時候一樣,無論他們怎麼哭喊、哀求、咒罵、恐懼、憤怒……
整個夜晚,他們都被困在此處。
一直到白晝來臨,才會回到府中,繼而將晚上的遭遇,全部忘記。
周而復始,仿佛無始無終。
現在,已經沒人會嘗試逃跑,因為都知道,根本跑不出去!
「霜兒……霜兒應是想要回家,這地方太偏僻了,她一個小女孩子家家,獨自在此,肯定很害怕。」良久,計家老夫人木著臉開口,「她太想回家了,所以才會連著給咱們托夢。」
「母親,您的意思是……我們把霜兒帶回去?」不遠處,計家家主臉色青黑,疲憊不堪,啞著嗓子問。
計家老夫人神情依舊木然,顫巍巍道︰「霜兒一次次托夢讓咱們來這里,必然有著目的。」
「只是咱們白晝就忘記這一切,什麼都為她做不了。」
「現在看來,只能趁著晚上的功夫,為她做點什麼……」
「對!我們把霜兒帶回去!」听到這里,計乘龍腦中靈光一閃,月兌口說道,「不然霜兒不會放過我們的!」
「沒錯,只要將霜兒帶走,免得她一個人在這里,她肯定就會安息了……」計乘雲聞言,也跟著點頭。
雖然白晝就會忘記這驚怖的一幕,雖然夜晚也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是,他們已經受夠了!!
只要能從這種循環的噩夢里面解月兌出來,他們做什麼都行!
越來越多的人被提醒、被說服,認為只要將計霜兒帶走,帶回計家,他們就不必再遭受這樣的糾纏。
于是,他們齊刷刷的轉過頭,死死盯住了空地中央的墳丘。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動手,用手挖開了第一抔土,很快,其他人蜂擁而上,不問男女老幼,瘋狂的開掘著墳墓。
哪怕挖得十指鮮血淋灕也在所不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月色依舊清冷,終于,他們將墳挖開,出里面的冰棺。
棺中計霜兒雙目微闔,長睫如扇,若非頸間一抹瘀痕,望去只是睡著了。
她血衣整齊,雙手交疊在小月復,仰臥的姿態非常嫻靜、優雅。
計家人看著她,卻只覺得一股子寒氣,從尾椎骨直躥上來。
他們哆嗦了片刻,才抽出幾名最為身強力壯的男丁,抬起冰棺,試圖回城。
計乘龍是其中之一,他只覺得壓在肩頭的冰棺,傳來的寒氣仿佛活物,一個勁的往自己身體里鑽。
這讓他兩股戰戰,幾乎恨不得立刻丟下冰棺慘叫著逃走。
但理智告訴他,他根本跑不掉。
所以他只能隨著其他人一起,扛著冰棺,深一腳淺一腳的走進密林,嘗試離開。
走著走著,忽然,計乘龍感到四周產生了某種變化。
「我們出來了!!!」就在此刻,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一點,有人喜極而泣,「前面的山林我認識!」
就在他們踏入熟悉山林的剎那,四周景物急劇變幻。
他們竟然直接回到了計家!
「霜兒回來了!」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爾後,所有的計家人,神情瞬間呆滯。
他們齊刷刷的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張開嘴,此起彼伏的喊道,「霜兒回來了!」
「霜兒回來了!」
「霜兒回來了……」
※※※
萬虺海。
此地地形復雜,多毒物,瘴癘橫生,凡人少見,多為修士。
故此坊市依山傍海,建于懸崖峭壁之上,俯瞰萬頃碧波,飛鳥難渡。
當然,對于修士來說,哪怕是無法馮虛御風的練氣期修士,也有的是辦法抵達。
此刻一間臨海的客棧里,觥籌交錯聲此起彼伏,大堂之中幾近滿座。
諸多散修三三兩兩,盤踞其中,正如素常一樣,高談闊論。
這些人裝束形形色色,有光鮮亮麗,有簡單樸素,有衣裳襤褸,也有袒胸露-乳……所攜器物也是參差不齊,流露出來的氣息,盡管有強有弱,卻都透著駁雜不純之意。
嘈雜聲中,有人吐著酒氣,大聲喧嘩︰「上次火舌島,出了一株碧靈草,不知最後落到了誰手里?」
「肯定……肯定是昆羽老怪!」一名同樣醉醺醺的修士,嘿然道,「這老怪結丹多年,一向盤踞在火舌島附近,火舌島上的東西,在他看來,那不就是他的東西?誰敢跟他搶!」
「這倒是未必。」有修士沒醉,理智的分析道,「當時爭奪碧靈草的結丹,共有三位。除了昆羽老怪之外,還有兩名結丹期的女修,那兩名女修似乎還是一伙的。昆羽老怪就算結丹多年,然而雙手難敵四拳,碧靈草是不是落到了他手里,還不好說。」
「哈哈哈……」聞言,好幾個散修都笑了起來,「那兩個女修長的倒是水靈,但以前從來沒在這附近出現過。多半是哪個小地方剛結丹的修士,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僅僅結丹修為,就能在萬虺海稱雄了。」
「就算正面交手,她們倆加起來能匹敵昆羽老怪,但昆羽老怪何等城府,怎麼可能跟她們硬踫硬?」
那沒醉的修士也笑了笑︰「諸位不知,前兩日,在下剛剛听說了一事︰昆羽老怪重傷,如今已經回到老巢靜養,還派人四處搜尋療傷之物……」
說話間,一名黑袍修士走進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