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記憶果然是有限的。
這才二十來天過去,涼浥城幾乎再沒有談論許小閑通靈這事了。
不過許小閑依然極少拋頭露面,偶有出門也是乘著那輛老馬破車,更多的時候他是呆在這宅子里安靜的做個宅男。
不是他有社交封閉癥,而是他的思想依然難以融入在這樣的一個時代。
但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都在改變,都在不停的暗示著自己——曾經那個文明的社會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沒有電腦沒有手機,許小閑不能讓自己的腦子太過于空閑,因為空閑下來之後總是會想起新婚不久的妻子秦若曦。
想起秦若曦就會想起隔壁的老王,這種感覺很不好。
這都四五個月了……若曦,你也該去尋找你余生的幸福了。
許小閑走出了房間,抬眼一看,朝陽又升起來了,說好的晨跑呢?
難道這就是典型的拖延癥?
好吧,這身子骨,真的需要鍛煉了。
他伸了個懶腰來到了閑雲水榭……「咦,我昨天寫的那首詞呢?怎麼又不見了?」
石頭桌子上依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那方理應名貴的鎮紙,卻偏偏少了那首詞。
這是被風吹跑了還是遭了賊?
這賊……難不成還是個文賊?
許小閑四處張望了一下,覺得有些不太安全,看來得請一兩個護院家丁了。
他又磨著墨,想了想,落筆在紙上︰
明日歌
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
我生待明日,萬事成蹉跎。
……
百年明日能幾何?請君听我明日歌。
擱筆。
這是一手漂若浮雲、崩浪雷奔的草書,許小閑咧嘴一笑,還行。
于是,他又提筆在這首明日歌的後面補了一行字︰
立帖為證,明日始,卯時起,晨跑五里!——許小閑誓!
用鎮紙壓住了這張紙,許小閑坐了下來,尋思著去看望張桓公總得帶點什麼……若是前世自然是帶些煙酒茶營養品什麼的,可這地方能帶點什麼呢?
思來想去沒有答案,那便等兩天那蚊香和牙刷做好了給他送些過去。
大儒也要刷牙也怕蚊子不是?
稚蕊提起的八月科考這事兒得提上日程,功名這個東西是很重要的,不是為了當官,當官就走張桓公的舉薦之路了。
有個舉人身份,以後就算是出行也會方便許多,更不用說見了官老爺不需要下跪了。
所以這腦子里哪怕是那些四書五經依舊熟悉,也得再翻翻書看看。
解元就別去想了,能夠上榜就完事,所以壓力倒不是太大。
對了,這一晃眼二十來天過去了,那周閻王上的傷恐怕已經痊愈,這些日子風平浪靜,莫非他就這樣將打落的牙吞進了肚子里?
這事兒可得小心著點,萬一人家來陰的……得去尋個武器店看看有沒有弓賣,來福有一把子力氣,讓他丫的練練刀劍。
許小閑在閑雲水榭做著短期計劃,稚蕊像一只蝴蝶一樣的飛了過來。
「少爺……」稚蕊局促不安。
「我、我好像沒做好,它沒凝結成豆腐,稀了。」
許小閑一瞧,樂了。
「我告訴你啊,豆腐這個東西,做實了就是豆腐,做稀了就是豆花,再不行就是豆漿,放臭了就是臭豆腐……總之,這東西隨便怎麼搗鼓都行。」
「來來來,這東西正好熬成豆花。」
涼浥縣有豆腐也有豆花還有豆漿,並不新鮮,只是沒有他說的臭豆腐。
稚蕊這些日子似乎已經習慣了少爺的作為,她居然沒有好奇的問問這曾經的書呆子少爺怎麼會做豆腐的!
現在他還要煮豆花。
稚蕊想的是少爺做的豆花會是怎樣的味道呢?
這月余以來,幾乎都是少爺做菜,少爺的手藝無疑是絕好的,少女曾經疑惑,曾經懷疑自我,但現在……現在她似乎已經麻木,覺得這就是理所當然。
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的事,比如收拾張管家、比如審尸破案、比如寫詩、比如賣那菜品方子給陶掌管,也比如昨兒少爺點的那豆腐。
一切的一切,都無法在曾經的少爺身上體現出絲毫。
稚蕊只能認為是少爺得了那病之後腦子開了竅,也或者是少爺真的得到了神靈的庇佑。
不然怎麼想?
想不明白就不如不想,少爺說那不過是徒添煩惱罷了。
少女是快樂的蝴蝶,少爺不發病,少爺能做好吃的,這就夠了。
主僕二人來到了廚房。
「少爺,」稚蕊燒著火,抬眼看了看許小閑,「你不是說今兒個請陶掌管來府上麼?」
「今兒沒空,改天吧。」
「少爺,書還是要讀的,不是我多嘴,也不是我想要你當官,畢竟那麼辛苦的讀了那麼多年……」稚蕊往灶里塞了一把柴火,又道︰「就像種莊稼一樣,辛辛苦苦開墾出了田地,辛辛苦苦施肥播種了下去,眼見著就要收獲了卻不要了……反正我覺得挺可惜的。」
許小閑看了看稚蕊,這丫頭可以啊,還會舉例說明了。
他咧嘴一笑,「秋闈不是八月份麼?還早,到時候去看看。」
這還早?
就剩下四個月了!
稚蕊撇了撇嘴沒有再勸,心想罷了,少爺平平安安不犯病,這其實已經是天大的洪福了。
「豆花你吃甜的還是咸的?」
稚蕊一怔,這涼浥城張豆花家賣的豆花不都是咸的麼?還能吃甜的?
她還沒有回答便听許小閑又說了一句︰「嗯,還是吃咸的。」
稚蕊不明所以,許小閑沒有解釋——這世界沒有白糖,只有蜜糖和貽糖,飴糖也就是麥芽糖——這兩個玩意兒都是奢侈品,而今的大辰極度缺糧,尋常人家哪里有多的糧食來熬糖,自己家里也沒有。
至于養蜂……對這個世界的養蜂技術還不了解,這個可以研究一下。
麥芽糖這個東西要做其實很簡單,成本並不高,許小閑決定空了之後弄點出來給這丫頭解解饞,再順便賣賣。
三碗熱騰騰的豆花——稚蕊一瞧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雪白的豆花上是一勺子精肉臊子,細碎的一小撮香蔥撒在上面,那香味兒便在這晨風中飄散開來。
可許小閑還是有些遺憾,沒有油潑辣子的豆花是沒有靈魂的。
主僕三人幸福的享用著這美味的豆花,隔壁的季星兒使勁的抽了抽鼻子……「姐,你聞到了沒有,好香!」
季月兒默默的咽了一口唾沫,看了看隔壁的那堵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