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唐無妄和雲皇後在涼浥城里住了下來。
他們就像尋常的商人一樣,偶爾在這小破城里走走,更多的時間是去百花鎮轉轉。
唐無妄沒有再去見大管家,大管家也沒有去拜訪唐無妄。
兩人自從出了那一招之後,似乎達成了默契,接受了彼此的條件。
原本唐無妄是計劃在三月底回去的,但隨著對許小閑的了解越來越深,他決定再多呆一些時間。
話是這麼說的,但看起來他好像又在等著什麼?
他在等著什麼呢?
雲皇後不知道,對這個丈夫,自從他登基為帝之後就覺得愈發的陌生了。
每天去淡水樓吃吃那些許小閑弄出來的菜品,但沒法每天喝到那狀元紅,因為淡水樓剩下的狀元紅被喝光了,那掌櫃的說要到了四月才能再有十斤。
雲皇後當然也沒有意見,她覺得在這里的日子比在宮里舒服太多,尤其是在看見許小閑的時候,她的心里便會充滿了歡喜。
那些沉積于心里的不快、執念或者怨恨,都會在見到許小閑之後一掃而空。
這種感覺很好,她很喜歡,甚至很是期盼能夠天天見到許小閑。
這一天他們又來到了百花鎮,並沒有去往鎮子里,而是徜徉在了那一大片的荒地旁,因為許小閑正帶著一群婦人在這里翻地。
到了播種土豆的季節了,這片去歲時候翻過一次的地得重新松土,重新施肥,以便于土豆的培植。
唐無妄他們不知道呀,此刻他們就站在地邊,雲皇後搖了搖頭笑道︰「听說他將這瞿山下的兩萬多畝山地都開墾了出來,這孩子……這樣的山地能有多少作用?他是真的善良啊,只不過是為了給百花鎮的老百姓一個賺錢的名頭罷了。」
「我怎麼就覺得他不是個肯吃虧的主兒?」
「你以前也是種過地的,這樣的瘠薄地能種出什麼莊稼來?」
唐無妄頓時語塞,他也蹲在了地邊,用棍子撅起了一塊土來看了看,這地確實種不出什麼莊稼來,可許小閑為啥又如此上心呢?
許小閑正站在地頭,指揮著那些婦人們在翻耕的同時埋入那肥料……那是農家肥,臭氣燻天,他似乎毫無所覺還很是興奮。
他興奮個啥玩意兒呢?
就像這土坷垃里能刨出金子來一樣。
「終究是個書生,他不懂得農事,等他種了一季虧得連種子錢都收不回來之後,他恐怕也就放棄了。」
雲皇後點了點頭,對唐無妄這句話倒是認同。
她抬眼望向了地邊,地邊有許多不知名的野花已經綻放。
更遠一點的地方便是瞿山了。
瞿山一片青翠,有陣陣鳥鳴聲響起,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自然和諧美麗。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一片溫潤,一旁的唐無妄看得呆了一下,忽然才覺得自己的這個青梅竹馬的皇後依舊那麼的美麗。
歲月當然在她的臉上留下了許多的痕跡,比如那眼角的兩道細小的魚尾紋,比如那烏黑的發間里的藏著的一絲白發。
恍惚之間一起走過了十九載,她而今已是三十七歲了。
她早已褪去了少女的青澀,又經歷了諸多打擊,心有千千結,在宮里終日郁郁,臉上極少見到笑容,多是淡然的模樣,就像將世間的一切事都看淡了一般。未曾想到到了這地方,她似乎回到了十九年前。
她笑起來的樣子,真好看。
雲皇後在笑,微笑,她的視線落在了許小閑的身上,許小閑揮舞著鋤頭在教那些婦人如何翻地。
她覺得很有意思,那個孩子很有意思。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會干這活兒,若不是那一聲白色的綢緞衣裳,她恐怕會覺得他真的就是個農人。
可他是個書生呀!
就在這時候,一個穿著一身黑衣的人從地的另一頭飛奔而來。
他的到來打破了這方天地的寧靜。
唐無妄轉身,蹙眉。
魏公公和那十名龍御衛拔劍,守在了唐無妄和雲皇後的身旁。
雲皇後從那祥和的畫卷中醒來,有些不快,但當她看見那奔跑的黑衣人的時候卻微微一驚——
暗衣衛!
暗衣衛是大辰建國之後設立的一個情報組織,原本隸屬于監察院,但後來唐無妄建立了西廠——一個只向皇帝負責的監察整個大辰的機構,西廠廠公便是唐無妄身邊的魏公公魏進賢。
這名暗衣衛跑到了魏進賢的面前,手里舉起了一張漆黑的腰牌,單膝跪下,低聲說道︰「屬下暗七,參見陛下!啟稟廠公,瞿山之上發現敵人正向此處而來,請陛下速速離去!」
唐無妄眉間的皺褶忽然松開了,他居然笑了起來,「說說看有多少敵人?」
「據暗一等人觀察,大致有一千五百余人,盡皆蒙面,武器有刀和箭。」
「從何而來?」
「……這、未曾發現他們從何處登的瞿山,仿佛、仿佛已經在瞿山里藏了一些時日了,根據他們的裝束,極有可能是北魏銳士!」
「北魏銳士?這就對了,刀騎現在在何處?」
「正向這幫匪人圍了過去。」
「刀騎擅長的是馬戰,這在山野間和敵人戰斗……」唐無妄搖了搖頭,「你去告訴刀騎統領向古,斷了敵人的後路即可,驅趕他們過來,不必冒然和敵人一戰。」
這暗七愕然的抬起了頭來,心想刀騎不和敵人打,那等敵人沖下了山怎麼辦?
「你去吧,按照朕的吩咐即可。」
「屬下領命!只是……陛下,按照敵人的速度,恐怕最多一個時辰就能沖到這里。」
「無妨,朕自有應對。」
暗七起身又飛快的跑了。
魏公公有些驚訝的看向了唐無妄,「……陛下,要不咱們回城?」
「不,咱們去百花學堂坐坐。」
唐無妄轉身抬步,「刀鋒藏了這麼多年,朕正好看看那刀鋒還鋒不鋒利。」
雲皇後一驚,唐無妄這是要借著這件事消耗刀鋒的力量?
他似乎知道會有一場刺殺,對,他等的就是這樣的一場刺殺!
那是誰要刺殺他呢?
從京都出來,一行人換了幾次馬車,轉了幾條線路,知道他們到了涼浥縣的恐怕屈指可數。
但敵人是藏在瞿山里的,那便說明敵人早已知曉他的行蹤。
「叫一聲許小閑!」
「不用,大管家自然會叫。」
「朕也想看看這位大管家對許小閑究竟是個怎樣的態度,畢竟過去了十幾年……他對大哥之忠心,可不知道變還是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