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辰皇宮後宮,嫻妃娘娘所居住的玉芙宮的後花園里。
梅心悅命了宮女取了兩碗冰鎮酸梅湯,她和長公主唐羨魚坐在靜安亭中,听著亭子下潺潺而過的溪水,看著這滿院子的各色花兒,等唐羨魚說完了許小閑入京都的事,她的眉間微微皺了起來。
「咱們長安梅氏至少在大辰建國至今可未曾去欺負任何一個人!」
「再說了,當年皇上和雲樓先生兵臨長安,也是爺爺冒死帶著家將去開的門,這才避免了長安城受了戰火的波及。皇上去過梅氏莊園數次,和爺爺……和爺爺之間也毫無間隙,所以皇上是沒可能針對長安梅氏的。至于許小閑……」
梅心悅眉間舒展,端起了冰鎮酸梅湯,燦然一笑︰「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畢竟不知道爺爺和雲樓先生之間的關系。他在畫屏關受了委屈,恰好這事呢又是徐瑞辦的,恰好徐瑞和我父親又多有往來……所以許小閑覺得徐瑞沒那本事,而是受爺爺所命……爺爺雖然是長安梅氏之家主,可畢竟是商人,又如何能夠使喚得了這朝中的重臣?」
「多謝長公主前來相告,不過在我看來吧……這里面終究都是誤會。等許小閑見過了皇上、等他安頓了下來,我去拜見一下皇後姐姐,請她做個中間人,邀請許小閑入宮來喝杯茶,將事情的原委說個清楚……這誤會也就消了。」
「至于長安梅氏的那兩扇門……碎了也就碎了,也該換換了。至于那兩尊貔貅我倒是有些不舍得,畢竟而今能夠找到那麼大的石料再來雕刻也不太容易。但既然許小閑要將那兩尊貔貅送給蜀州梅氏……」
「他那話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大家都姓梅,說不定幾百年前也是一家。送就送了吧,長安梅氏擔著一個大辰第一世家的名頭也有些累,如此反而還能更輕松一些。」
「長公主,您說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唐羨魚也端起了冰鎮酸梅湯卻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她抬眼瞅了梅心悅一眼,「果然是梅氏莊園里出來的人兒,嫂嫂,我這當小姑子的當真佩服得緊啊!」
「長公主見笑了,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麼復雜,因為許小閑這孩子……這孩子也是最近這兩年因為皇上去了一趟涼浥縣才有了一些名氣,只不過他又因為皇上將他的四首詩詞抬入了文峰閣而名聲大噪,但說來說去,他在本質上是個文人,哪怕算上他弄出來的那些貨品,最多也就再多個商人的頭餃罷了。」
「我記得他好像前年才中了涼州解元,我記得他好像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以前最遠也就去過涼州兩次……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孩子,若是說他能有多少心機,我是不願意去信的,哪怕他是雲樓先生的兒子……雲樓先生也不是一個有太多心機的人,你對雲樓先生了解較為深刻,是不是也是這樣認為的?」
說著這話,梅心悅看向了唐羨魚。
唐羨魚沒有回答,但面色變得有些陰沉了起來。
她端著碗用勺子取了一勺冰鎮酸梅湯放在了嘴里,徐徐咽了下去。
有些涼,也有些酸。
「你就不擔心許小閑入京都會翻那些舊賬?」唐羨魚放下了碗來,也看向了梅心悅,低聲並低沉的問了一句。
唐羨魚身子靠向了椅背,轉頭看向了外面陽光下的那些花,過了片刻才說了一句︰
「應該是你擔心才對,我擔心個什麼?」
「畢竟那件事是你長安梅氏派人去做的!」
梅心悅嗤笑了一聲,眉梢一揚︰「所以許小閑劈梅氏一刀,我真沒有任何意見!」
「你是我嫂子!」
這句話的意思有些深奧,倒不是這嫂子和小姑子之間的關系有多深厚,而是指的另一件事。
梅心悅眉間頓時一蹙,「就算他不死,我依舊是你嫂子!」
唐羨魚一怔,「你撒謊!」
梅心悅笑了起來,「你當真以為天下女人都會喜歡上許雲樓?你是你,我梅心悅是我梅心悅!再說了,許雲樓那、那渣男也就是像你這樣的女子才會愛得他死去活來!」
「我同情的是魏國三公主魏汐!至于許雲樓……他死在了漠北戰場更好!不然……」梅心悅深吸了一口氣,從牙縫里吐出了幾個字︰「不然不知道多少女子會被他給貽誤終身!」
這番話顯然令唐羨魚極為意外,她知道當年大軍入城的前前後後幾乎所有的事情,這位嫻妃娘娘在還不是嫻妃娘娘的時候,听聞對許雲樓也極為仰慕,听聞在許雲樓死在了漠北戰場之後,還多次去過長安書院去看了看許雲樓留在長安書院外的那張石碑上的校訓。
直到大辰六年她成為了嫻妃娘娘。
此後歲月里她再也沒有去過長安書院,她長期呆在這玉芙宮里,甚至就連近在咫尺的梅氏莊園這個娘家也極少回去。
這在唐羨魚看來,便是梅心悅對許雲樓用情太深,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恨得也就更深!
所以不如不看,不如不念。
那麼她的這番話是真的麼?
若是真的,那就真誤會了她。
若是假的……那她的心機就太可怕了!
唐羨魚也展顏露出了一抹笑意︰「嫂嫂,這些事都過去了。我很喜歡我那幾個佷子,尤其是您那兒子唐不懼,听說他在太學院學習很是認真,懂得尊師重道,也很是寬厚……」
這句話唐羨魚就說到了這里,她徐徐站了起來,「這時日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嫂嫂若是有暇還請到我那長公主府上來坐坐!」
梅心悅正要站起來送客,卻沒料到她這府上的管事太監急匆匆的走了過來,他看了看長公主,躬身一禮,對梅心悅低聲說道︰「許小閑已經離開了皇宮……听聞……」
「听聞什麼?」
「听聞皇上將新修繕好了的那雲水別苑送給了他作為了他的府邸!」
唐羨魚陡然一驚,沒有注意到梅心悅這一瞬間也變了變臉色。
「好了,本宮知道了,等這孩子安頓之後,用本宮的名義給他多送一些使得著的東西去。」
「奴才遵命!」
這太監退下,唐羨魚忽然又冷笑了兩聲︰「皇兄這又是唱的哪一出戲呢?」
「也不是什麼大事,那地方畢竟是他父母昔日的居所,皇上這樣做也不過是將那宅子還到了許小閑的手里罷了。」
「真這麼簡單?」
「……過去足足十七年余了,還能復雜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