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甲長!」
不出唐伯所料,听到他的話後,略有些懶散的隊伍里只有寥寥幾人有氣無力的應了一聲,其他大多數人,則像是沒听見一般,根本就不予理會,只是自顧自的拖著沉重的步伐繼續向前移動。茂密的樹林,無處不在的藤蔓與樹根,時不時露個臉的毒蛇,毒蟲已經成功的透支了他們的精力,他們此刻只想早點回到營地,就著舒適的稻草墊子好好休息一番。
要知道,在來到這個異界大陸之前,這些人可從未離開自己村子超過三十里,因此他們根本就不了解扛著沉重武器在復雜的地形行軍是件多麼痛苦的事情,雖然這小半個時辰里他們只走了一里多地,但從未開發過的荒島(喬肆背後的商會只在島嶼南部設立一個小型營地,供偏離航線的船隊修整,補充食水,以及晾曬受潮貨物,島嶼北部則是從未有人涉及的荒涼地域)根本就不是他們家鄉已經開發成熟的平原與山地,每前進一步,先遣隊員都可能要用腰刀劈砍半天柔韌的藤蔓,甚至有的時候還會動用隨隊攜帶的伐木斧,將一些低矮的灌木徹底清除,小隊人馬才能順利通行。
因此,沒有經過系統訓練的先遣隊員體力流失的很快,甚至有個別瘦弱的家伙已經渾身顫抖,腳底打飄了,能跟著小隊行軍不落下,靠的完全是對未知的恐懼,他們害怕一個人呆在這片陌生的樹林,天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竄出一條狼或一只野狗。是以,他們雖然很勞累,卻還是咬牙繼續堅持,而這會兒听到自己的新長官非但不體恤自己,竟然還要加快行軍步伐,也就無怪乎這些慣于土里刨食的前農民們不給好臉色唐伯看了。
「你,你,你們兩個到前面去看看,記得帶上火槍,若是踫上什麼情況就鳴槍告警!」見自己手下反應冷淡,唐伯也不著惱,只是默默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旱煙桿,然後打著火美美的吸了起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眼下的首要任務是完成首領大人交待下來的事情,而非與這幫啥都不懂的戰場菜鳥置氣,想來只要自己能夠順利完成任務,那甲長的位置就能被自己牢牢坐穩,屆時這幫人即便再怎麼不服,也不得不向自己低頭……一袋煙吸完,打定主意的唐伯立即派出兩個尚有余力的家伙到隊伍前方去探查地形,以免大隊人馬待會行軍時遇上什麼不可逾越的溝塹,進而耽誤了首領大人的大事。
「好的,甲長,俺們知道了!」人群中,兩個被他點到名的家伙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開始提起武器向樹林深處走去。他們其實並不想月兌離大隊人馬單獨行動,但命令就是命令,只要下達就沒有任何討價還加的余地,除非他們不想繼續呆在赤陽船隊混了。可就眼下情況看來,這些人並沒有離開船隊單混的打算。是以,即便再怎麼不爽唐伯這個古怪,刻薄,陰險的中年辮子男,他們也依舊只能選擇乖乖听話,否則用不著唐伯動手,大首領康林制定的隊例幫規就能分分鐘要了他們的小命。
「真想把那個混蛋的臉打爆掉,他以為他是誰,一個沒有骨氣的剃發漢人而已,居然敢這樣對待俺們,要知道俺們與首領,嚴贊畫,範管隊,鄭哨長一樣,都是堂堂正正的漢人,不是他這般剃發易服,數典忘祖的軟骨頭!若不是礙于船隊幫規,俺早就老大的耳光子招呼上去了,娘的什麼玩意!」
不過,不敢違抗命令並不意味新兵們就認可了唐伯這個人與他的治軍理念,他們雖然不敢明著與自己的上司對抗,但私底下卻對這個空降到自己甲里擔任甲長的中年辮子男頗多微詞,所有人都認為唐伯治軍過于嚴苛,為了迎合上司的心意根本不顧自己手下士兵的死活!要知道,他們此前只是在地里刨食的農夫,不是久經訓練的士兵,若是讓他們做農活他們可能很在行,可讓他們負重行軍,尤其還是在陌生而復雜的環境下負重行軍就有點太強人所難了,而唐伯這個帶隊軍官明知這個情況非但沒有溫言寬慰,相反還不斷呵斥辱罵他們,這怎能不叫他們不從內心深處怨恨這廝,而中國有句古話說的很好,「愛屋及烏,恨烏也及烏」,由著唐伯不體恤士兵的表現,他腦袋後的辮子在士兵們眼里也成了原罪,常常被他們私底下拿出來說事。
「閉嘴,你們還不趕緊走,是想要吃鞭子麼……」可惜當事人唐伯卻一點都沒有做錯事的覺悟,他根本就沒察覺原本平靜的隊伍里一股針對他的怒火正在不知不覺間醞釀,而距離真正爆發,差的也一還好,樹林深處突然傳來的喊聲適時的緩解了這種尷尬的氣氛,眾人的注意力立即被快速奔回的哨探給吸引了,他們紛紛有意無意的放緩了自己的腳步,把目光投向了氣喘吁吁的前哨兵。
「前面什麼,你們喝口水,慢慢說……」
「前面百余步遠的地方有一條很深的溝塹,大約有五六丈寬,甲長,看樣子咱們大隊人馬,大隊人馬過不去了……」見周圍眾人都把灼熱的目光投向自己,兩個前哨兵也不敢讓自己的頂頭上司與同伴多等,只是略微喝了口水潤潤嗓子,便繼續向眾人匯報他們的偵查結果。
「你,放下武器,立即按原路返回,向首領大人匯報這里發生的事情,其他人原地休息,你倆帶我去看看那條溝塹。」听完手下的匯報,唐伯略一思索心中就有了計較,他一邊命人返回岸邊向自己的首領稟報這里的偵查結果,一邊勒令兩個前哨兵帶他去看那條攔在自己前進路上的深溝,他這會兒仍然沒有放棄,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辦法通過那條深溝,繼續自己這伙人未竟的探索任務。
而與此同時,先遣小隊登陸的海灘上,一群衣衫襤褸的俘虜正在赤陽步卒的監督下砍伐樹木,搭建臨時棧橋,以供船隊中噸位最小的那艘蒼山船停靠。負責接應先遣小隊的步軍第一哨主力需要將船上的兩門火炮拆下來加強火力,畢竟,面對突然沖出的土人,裝滿石子,鐵釘,瓷片,鉛彈的火炮要比農兵們凌亂的火槍射擊靠譜的多,而轉運沉重的火炮,棧橋無疑要比劃艇更加方便。是以,在刀槍的威逼下,三十余名居住在僚艦底艙的俘虜很快就被押解上岸,他們被告知,自己這伙人需要在指定時間內完成臨時棧橋的修建工作。而作為獎勵,提前完成工作的俘虜們將得到一條臭咸魚與一碗裝得滿滿的雜糧粥,不過,臨時棧橋要是沒有在指定的時間內完成修建,懲罰同樣也存在,除了餓飯外,等待他們的還有監工們的竹鞭與燒紅的烙鐵,吃了掛落的監工們可不會手下留情,他們逮著機會就會狠狠的修理這幫桀驁不馴的前海賊們!
「閃開閃開,先遣小隊急報,所有人都不要擋路!」然而,即便他們工作任務再沉重,工時再緊張,這幫失去了自由的俘虜也不敢擋住傳令兵的道,要知道,上一個攔住傳令兵的倒霉蛋現在還吊在河北人號的主桅上蕩秋千呢,他們可不想自己也被人吊在桅桿上吃海風,是以,見到先遣小隊的傳令兵風風火火的沖過來,這些手持伐木斧,鐵錘的前海盜們立即放下手頭的事退到了一旁,讓身背黑色三角小旗的傳令兵優先通過。
「發現了一條隔斷中央坡地的溝塹?」經過層層通報,康林很快就獲得了先遣小隊傳回來的最新消息,他這會兒剛結束了一場簡短的會議,踱著四方步往自己的臥艙走,一听這消息後立即停下了腳步,把垂詢的目光投向了亦步亦趨尾隨自己下艙來的船隊贊畫官嚴四,「咱們是不是派一條船到島北邊去看看,不弄清這個島上的具體情況,我還是有點不放心,總覺得會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首領大人,以屬下愚見,此事大可不必,畢竟島子就這麼大,而咱們的先遣小隊又把島南方查探了一遍,是以應該沒有什麼大股的敵人存在了……」然而,面對康林的謹慎態度,嚴四倒是提出了不同的意見,他不認為敵人會在赤陽大隊人馬登陸,並且大肆深入島嶼的情況下繼續隱忍,馬馬特土著啥德行他早就見識過了,那些蠻子嗜血暴虐,根本就不是沉得住氣的種族,看到異族人大舉入侵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而現在先遣小隊都已經到達島嶼中央地帶了,卻依舊沒有踫到什麼情況,想來這個島上定是沒有外人存在了……一念至此,他點點頭,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開口對康林道,「而且,咱們的時間也不多了,雷醫官先前來過,說六爺的傷勢已經沒有辦法再拖下去了,必須立即尋訪名醫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