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堂上的變幻雖然劇烈,但並不會立刻影響到遙遠的陝西。
汪喬年和尤世祿率領西安的潰兵,一路逃到了洛川,才勉強穩住了局勢。
只是,他們在洛川也沒能待長。
流寇大軍在拿下西安之後,攆著明軍的潰兵一路北上。
連陷數城,不可一世。
李自成為了坐穩闖王的位置,親自帶兵北上征討汪喬年。
每戰必身先士卒,流寇大軍軍心士氣鼎盛,不斷的勝利使得他們氣勢如虹。
僅僅只花費了十幾日,然後便攻下了洛水以南的全部城寨,然後花費三日時間,收集渡船,打造浮橋。
第四日,流寇大軍一舉渡過洛水,大軍逼近洛川。
汪喬年,尤世祿不敢敵,率兵再退之,一路北退,被李自成親率的流寇大軍攆著跑。
直到跑到了宜川一帶,接到陝西局勢敗壞消息的各鎮邊軍南下支援,汪喬年才穩住了戰局。
汪喬年于宜川城外和李自成接戰數場,不分勝負,李自成引兵退去。
與此同時,張獻忠也是自西安出兵向東,攻向了渭南和商洛一帶。
其目的不言而喻,是為了策應河南的那些群寇。
如果被圍在歸德一地的羅汝才等人撐不住了,張獻忠和李自成肯定是要出兵向東增援的。
陝西各地的鎮守兵丁本就不多,西安之戰後,大部分的陝西明軍都領了盒飯,張獻忠東征也是勢如破竹。
連破數城,兵鋒抵到了和湖廣接壤的商南一帶。
張部精銳兵馬四萬余,由其麾下大將白文選統領,其幾個年幼的義子也都隨軍而行。
張獻忠本人卻是駐扎在了丹鳳,整飭兵馬,籌備糧草,隨時準備發起東入河南。
只是,汪喬年那邊雖然沒有張獻忠的參與,但其光是面對李自成,就已經感覺力有未逮了。
面對咄咄逼人的李自成,汪喬年也是好不退讓,雙方連戰數場,汪喬年都由于兵少而不得不退。
李自成的兵峰已經推到了延安府一線!
汪喬年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
若是再退,丟了陝西, 皇帝絕對饒不了他!
汪喬年決定要在延安府一線,與李自成交戰,死守延安府,以保住陝北之門戶。
延安府城的城頭,汪喬年的總督大旗高高飄揚。
城外,李自成的闖字大旗迎風獵獵,數萬大軍在城外列陣而立。
馬步軍如雲,刀槍如林,殺氣騰騰!
李自成身上罩著一身藍泡,腦袋上頂著一頂範陽帽,騎著高頭大馬,看起來微風凜凜。
在他的四周,是一群身穿甲冑的老本精兵。
有了高迎祥的遺令,幾乎闖營的基業都歸了李自成所有。
這些老本精兵自然也是如此,都繼續在李自成帳下效力。
李自成目光炯炯的盯著延安府城,揮手下令道。
「攻城!」
闖軍如令而動!
數萬大軍黑壓壓的沖向了延安府城。
普通流寇在前,老本精兵壓陣,在城頭守軍的視線中,城外的敵軍簡直就是接天連地。
一架架井闌車,攻城車被推著,不斷的逼近延安府的城牆。
「開火!」
汪喬年下令明軍的火炮開火。
明軍城頭幾門火炮不斷的開火,一枚枚炮子射入闖軍陣中。
闖軍士卒被炮子擊中,身體都被徹底撕裂。
一輛井闌車被炮彈命中,瞬間木屑四濺,那輛井闌車瞬間解體,變成了一堆爛木頭。
無數闖軍士卒慘呼著,從井闌車上摔落,摔得頭破血流,淒慘無比。
李自成卻是面色絲毫不變,只是繼續下令大軍繼續進攻。
闖軍士卒沖到了延安府城下,弓手們結成軍陣,彎弓搭箭,向著城頭的方向開始覆蓋性射擊。
咻咻咻……
箭矢破空的聲音不斷響起。
噗嗤!噗嗤!噗嗤……
明軍缺少衣甲,被箭矢射中身體,頓時鮮血飆射,直接慘死當場。
城頭不斷的有明軍慘死!
一枚枚箭矢飛射,一個明軍被射穿喉嚨,嘴里咕嘟咕嘟的吐著血泡,從城頭栽了下來。
又有明軍被箭矢射中面門,胸口,慘叫聲,淒嚎聲不斷響起。
于此同時,闖軍的雲梯和井闌搭上了城頭,開始有闖軍登城。
瞬間,城頭滾木礌石如雨而下,守城的明軍往下澆潑著滾燙的沸水和金汁。
「啊……」
有的闖軍被滾木礌石砸中,瞬間就是頭破血流。
闖軍士卒慘叫著從雲梯上掉落,砸死砸傷了不少的同袍。
城下瞬間死傷一片!
闖軍不斷的拋射箭矢,明軍開炮,投擲滾木礌石。
雙方拼死廝殺著!
他們此戰的勝負,將會決定陝北,甚至是整個陝西的歸屬。
雙方廝殺良久,闖軍數次登城,但又都被明軍拼死給趕了下去。
城上城下堆滿了雙方士兵的尸體,鮮血匯聚成了小溪。
殘肢斷臂和內髒混雜在一起,讓人看了就仿佛看到了人間地獄。
接連幾日,雙方都在延安府城頭拼死廝殺。
鮮血染紅了延安府的城頭。
闖軍憑借兵力優勢,在攻城的同時,騎兵在城外不斷的來回驅策,掃蕩整個延安府,以及附近的全部州縣。
延安府變成了一座孤城。
汪喬年極其督標,以及一部分邊軍被闖軍圍在了延安府城內!
……
延安府府衙!
天色漆黑,早已經過了子時,汪喬年這才剛剛睡下。
只是就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騷亂,汪喬年披衣起床。
門外的小廝卻是推門進來說道。
「督師且安睡,又是流寇的襲擾,現在已經沒事了。」
汪喬年聞言,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月兌掉外袍,返回書房內,卻是再也睡不著了,心中滿是憂慮。
自從他被圍延安府以來,流寇夜夜襲擾,日日強攻。
到目前為止,延安府雖然還牢牢掌握在他汪喬年手中,但城內百姓都已疲敝。
這延安城究竟還能守多久,還能不能守得住,說實話,汪喬年心中是沒數的。
如果朝廷不能發兵來援,這延安城遲早也是一個丟!
只是,就在汪喬年憂慮不已之時,外面的小廝卻是再次進來通報。
「督師,固原尤總兵求見。」
汪喬年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儀容,開口說道。
「快,把尤總兵帶進來!」
不多時,尤世祿大步走進了書房,身上甲冑齊全,腰間佩刀擦的 亮,對著汪喬年一抱拳說道。
「末將見過督師!」
汪喬年扶起尤世祿,語氣親熱的開口說道。
「現在你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尤總兵不必多禮!」
尤世祿卻是沒回話,而是緩緩抽出了腰間的長刀,目光中滿是歉意的看著汪喬年。
「督師請自縛吧,末將不想對督師動手!」
「闖王說了,殺害老闖王的是督師,絕不遷怒于我全軍上下軍卒,各級官將皆無罪,請督師成全全軍弟兄!」
「請督師救全軍弟兄性命!」
汪喬年手一抖,手上的茶杯沒拿穩,啪的一聲摔碎在了地上。
「你……你說什麼?」
「尤總兵,你知道你這是在做什麼嗎?」
「你如此做,對得起大明朝廷,對得起陛下的信重嗎?」
尤世祿眼神很冷,開口說道。
「末將別無所求,只想活命,全軍上下的弟兄們也都是這般想的!」
「延安府被圍城日久,孤立無援,若是城破,則全城上下皆不得活!」
「末將為了活命,也只好對不起督師了!」
汪喬年深吸一口氣,剛還想要說什麼,就見外邊再進來一個軍卒,此人汪喬年認識,正是尤世祿的親兵家丁。
此人手上提著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還有一滴滴的鮮血在往下流淌。
滴答,滴答,滴答……
整個書房中瞬間就被血腥味充滿,鮮血落地的滴答聲清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