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養尊處優慣了的人，被一下子扔到苦寒的邊疆之地去，和殺人也沒多大區別了。
雖然新朝在北邊實行的新政還沒有完全開始實行，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那是遲早的事情。
到時候啊，不知道會有多少人倒霉！
路邊的茶攤上，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桌面上擺著幾壺茶水，幾碟點心。
路邊的棚子下，茶攤老板用炭火，在紅泥小爐上，咕咚咕咚的燒著熱水，水汽蒸騰間，有一股淡泊致遠的氛圍。
一個身穿儒衫的中年人，端著茶杯，手中拿著一張報紙，細細的看著。
鄰桌幾個穿著像是商人的男子，眼巴巴的看著中年人。
終于，其中一人開口說道。
「這位相公，不知可否將這報紙的內容讀給我等听，我等不識字，可卻也對這報紙上的內容好奇的緊。」
中年讀書人看了一眼商人，開口道。
「好說好說，只是某這桌面上只有茶水，沒有糕點，喝起茶來寡淡無味啊。」
商人笑呵呵的對著茶攤的老板道。
「老板，給這位相公上幾碟點心和瓜子，算我賬上。」
中年讀書人對著商人拱拱手道。
「多謝！」
商人依舊是笑呵呵的道。
「有勞了！」
商人對報紙上的內容感興趣， 但他們感興趣的是報紙最後面的那些商業廣告。
對于其他的內容，雖然好奇，但也不是非听不可。
中年讀書人拿起報紙，便開始讀了起來。
沒多長時間，四周便圍過來一群人，都豎起耳朵，听著讀書人讀報。
在听到漢軍畢竟廣州城下之後，所有人都是嘆了口氣，語氣有些莫名的開口說道。
「唉，誰能想到大明朝亡的如此之快！」
「不過新朝倒也沒什麼不好的，最起碼這治安是變好了，以往街上那些游手好閑的青皮混混都不見了蹤影。」
一旁的茶攤老板插嘴道。
「可這新朝規矩也多啊，我這茶攤只能在規定範圍內擺，要是越界到了街上，新朝官府要罰錢。」
「嘿，可不是，垃圾和污水也不讓到處倒了，只能倒到指定的地方去，可是麻煩的緊。」
一旁有人附和道。
「不過倒也不是沒好處，最起碼以前街面上的垃圾是都沒了。」
「這空氣也變得清爽了起來！」
「……」
茶攤角落，卻是坐著一個紅頭發藍眼楮的佛郎機人。
他叫金尼閣，中國人口中佛郎機人，其實他是葡萄牙人。
是一名傳教士，萬歷末年便已經來到中國，然後一路從廣州北上，然後便定居在南京傳教。
那時候正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個真正的盛世，萬歷盛世的末尾。
江南的富庶和繁華，深深的令他著迷。
這片大地上，蘊藏著無盡的財富，人們穿著體面，彬彬有禮，從容且優雅。
城市里非常的干淨，居民崇拜知識和學者勝過金錢，厭惡罪犯和不文明行為，到處充滿了自由的空氣。
對比起同時代歐洲那些污水橫流，髒亂差，到處都是罪犯，充滿了狡詐和欺騙，治安奇差的歐洲城市來，這里簡直就是天堂。
唯一讓金尼閣感到不適應的就是，這里的人們比起上帝來，更崇拜自己的祖先。
不過，雖然這里的人們不信仰上帝，但他的信仰卻是包容且尊重的。
雖然明帝國的北方不斷的有農民起義，還有野蠻人的侵略，但南方卻是依舊繁榮安定。
他本以為明帝國的統治還將會一直繼續下去！
畢竟明帝國還有著江南海量的財富，還有著大量的人力物力。
金尼閣沒能想到，龐大的，擁有著海量財富的明帝國，竟然這麼快就轟然坍塌。
新生的漢帝國取代了明帝國，通過一次雙方數十萬人參與的大會戰，成為了這片蘊含著無數財富的土地的新主人。
原本他還覺得沒什麼，雖然漢帝國取代了明帝國，也就只是統治者換了一批，對他這個傳教士來說，應該不會有什麼影響。
反正他定居南京十幾年了，傳教的成果最多也就只有幾十人，其中身份地位最高的，也就只是一個八品的小官。
再怎麼的政權變動，應該也是影響不到他的。
報紙這種東西不稀奇，宣傳和掌控輿論的工具而已，在他的故鄉早就有了。
只是，從今日听到的報紙上的內容來看，他卻是感覺到了十分嚴重的危機感。
皇帝陛下下旨，組建宗教事務管理局，簡稱宗管局，禁絕大漢境內一切邪神婬祠，非法信仰，違者重處，最為嚴重者，子孫三代不可科舉！
這事情怎麼看怎麼像是在針對他們一神教！
漢帝國入主南京以來，雖然沒有禁絕一神教傳播，但也沒有正式承認過一神教。
而金尼閣知道，在這個國家，皇帝的權力是凌駕于神權之上的，如果神靈得不到皇帝的承認，那他就會是邪神。
上帝也不例外！
在這片土地上，宗教裁判局從來沒有存在過，皇帝不需要得到神靈的承認，反而是神靈若是妨礙到了皇權，就會被打為邪神，經書和寺廟會被鏟平。
普天之下，能夠壓皇帝一頭的，也就只有所謂的上天了！
而一神教可是一直都沒有得到過承認。
也就是說，他所信仰主，隨時有可能被劃歸為邪神，他辛苦十幾年的傳教結果，可能頃刻間便毀于一旦。
金尼閣懷著濃濃的憂慮，回到了自己的教堂。
說是教堂，其實也就只是一間平房，磚木結構，里面有一個木制的十字架和耶穌受難像。
是供他和他的信徒一起做禮拜和祈禱的。
僅此而已，其余的則是什麼都沒有。
倒不是他不想建一座真正的教堂，而是壓根建不起。
南京城里的地皮貴，他可買不起。
那些信徒又大多都是窮人，湊錢也買不起。
而建在城外的話，每次做禮拜，都需要出城，對有些腿腳不便的信徒來說，實在是太麻煩了。
「萬能的，仁慈的主啊，請您寬恕我的罪行，讓我投入您的懷抱，得以升入天國。」
「……」
金尼閣懷中抱著《聖經》，跪在耶穌受難像前，靜靜的做著禱告。
只是就在這時，外邊卻是慌慌張張進來一個中年人。
中年人身上穿著一身新朝的公服，面容有些憔悴，推門而入，在金尼閣驚訝的神色中開口說道。
「神父，告訴您一個不幸的消息，一神教沒能得到宗管局的承認，您以後怕是不能傳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