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時間AM11:18
光之都，內城區中央，聖教聯合大聖堂頂層，大祝禱間
「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了。」
年近兩百的老者輕舒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抬起頭來環顧了一圈四周，露出了溫和的微笑，表示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好補充的了。
如果忽略他頭上那頂巨大到總覺得能將其那根細脖子壓垮的冠冕，以及其手中那柄兩米余高的白金權杖，這位其貌不揚的老蜥蜴人簡直可以說是不起眼到了極點，扔大街上分分鐘就找不見的那種，普通到沒辦法再普通。
不過能坐在這個地方，這個蜥蜴人顯然並不是什麼尋常的路人老大爺，事實上，就算找遍整個光之都，恐怕也難再找到一個像他這樣地位尊崇的老大爺了。
就算看上去再怎麼不起眼，就算氣質再怎麼像賦閑在家的退休老農，也改變不了這老頭名前冠聖，身為曙光女神現世代言人的事實。
聖‧安布羅‧阿希爾，現任曙光教皇輕抿香茗，稍顯渾濁的視線向長桌旁那幾位同僚們身上一一掃過，眸中帶笑，笑而不語。
當然了，雖然說是‘同僚’，但周圍這四個人卻並沒有一個是信仰曙光女神的。
太陽教派的教皇——聖‧阿納斯塔斯‧銀紡。
公正教派的教皇——聖‧泰凱斯‧福爾松。
財富教派的教皇——聖‧里維加茲‧金礦。
豐饒教派的女教皇——聖‧阿萊克斯塔‧赤翼。
再加上剛剛結束了發言的曙光教皇，整個聖教聯合地位最高的九人中已經有五個聚集在了這里。
「所以說，那四個家伙為什麼沒來？」
至少比聖安布羅大了兩百歲，看起來卻要比前者年輕許多的白銀精靈阿納斯塔斯皺了皺眉︰「難道你沒有通知到他們麼，安布羅？」
曙光教皇平靜地看著早在自己年輕時就已經坐上太陽教皇之位的冕下，淡淡地說道︰「我當然通知了，不過照他們四個的性格，不過來也是很正常的，倒是您……阿納斯塔斯冕下，還請不要岔開話題。」
「您太嚴肅了，安布羅冕下。」
太陽教皇嘆了口氣，無奈道︰「我記得咱們上次一起小聚的時候，你還是另一番態度呢。」
「因為現在是正式場合。」
聖安布羅搖了搖頭，輕笑道︰「如果您願意在離開大祝禱間之後找個地方請我喝一杯，就會發現我完全沒有單方面與您變得生疏的意思。」
聖阿納斯塔斯微微頷首，斂起了臉上的笑意︰「好吧，既然如此的話，我不同意。」
「您應該同意，阿納斯塔斯冕下。」
聖安布羅靠在椅背上，語氣風輕雲淡︰「我們也都年輕過，應該明白年輕人最需要的就是發揮空間，只有那樣才不會浪費他們的潛力。」
阿納斯塔斯搖了搖頭︰「我像貴教派黑梵牧師那麼大的時候，還是個每天在教堂門口掃地的見習神官。」
「那您混得可是真夠慘的。」
公正教皇聖泰凱斯咂了咂嘴，在旁邊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我的意思是，年輕人需要沉澱。」
聖阿納斯塔斯直接無視掉了坐在自己對面的公正教皇，沉聲道︰「他還需要更多的歷練，貿然讓他肩負太大的責任只會……」
「要說歷練的話，我相信諸位對數月前發生在米莎郡的那場災難都有所了解，也應該知道那場奇跡的締造者正是黑梵牧師。」
聖安布羅平靜地打斷了聲阿納斯塔斯，悠悠道︰「至于責任和負擔……以我聖教聯合北伐軍成員這一身份幫助蘇米爾，甚至在行動布局中順勢利用了整個討伐軍達成戰略目的，只付出了極低代價便肅清了那個‘耳語教派’盤踞在北部的九成有生力量，您覺得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還有什麼責任是扛不下的嗎？」
聖阿納斯塔斯搖了搖頭，反駁道︰「就算是這樣，我們也不能……」
「好了，好了。」
身為人類塊頭足以媲美獸人的公正教皇忽然拍了拍桌子，很是強硬地終止了兩人的對話，捋著自己花白的胡子輕哼道︰「場面話就說到這里吧，既然要聊的話，干脆就直接說一些實質上的東西好了，看看阿萊克斯塔冕下，都無聊的睡著了。」
話音剛落，伏在桌上、有著一頭紅發的半龍人女教皇立刻直起身來，端莊典雅地輕笑道︰「我沒有睡著哦，泰凱斯冕下，我只是稍微閉目養神了一下而已。」
「您說是就是吧……」
公正教皇干笑了兩聲，翻了個白眼。
「不過泰凱斯說的沒錯，兩位冕下。」
從剛才起一直沒怎麼說話的財富教皇挲姿著拇指上那枚大班指，托著下巴用他那略顯尖細的嗓音說道︰「大家都是老交情了，你們完全可以把話說的更直白一些，我這個一秒鐘幾十萬金幣上下的財富教皇可不是為了听扯皮才過來這邊的。」
這位財富教派的教皇冕下看起來比公正教皇要貴上許多，盡管他同樣頭戴冠冕，身著教皇袍，但那身每一線都是用失樂遺絲織成，每一道魔紋都是由聚魔星塵繪制的衣服可以有著天文數字的造價，就算把周圍幾位教皇身上的全部行頭加起來再乘各方都未必能夠得上這套名為天秤的教皇裝零頭。
如果用玩家視角來看的話，拋去那十好幾條強大的特效不說，光是基礎屬性就快要等用于一個全副武裝的T1級玩家面板了。
「以吾主凡娜的名義，不錯過每一場磋談可不是因為我喜歡開會，而是這里面多半都有利益可賺。」
財富教派的地精教皇懶洋洋地直起身來，翹著腿聳肩道︰「拜托兩位冕下稍微說點更具實質性的、有營養的內容吧。」
安布羅和阿納斯塔斯同時陷入了沉默，然後……
「好吧，那就換個方式說。」
太陽教皇率先打破了沉默，沉聲道︰「關于之前發生在黑梵牧師身上的事，雖然是渥倫斯‧卡列尼先生的個人行為，也絕無我這位教皇的授意，但考慮到他的動機，太陽教派絕不會推卸責任。」
曙光教皇微微頷首，笑道︰「很好，那樣的話，我們曙光教派希望得到的補償就是，太陽教派讓出隨便哪個聯合直屬軍團負責人的位置，給黑梵牧師一個發揮才能的機會，並在這一過程中全力配合。」
「卡列尼‧渥倫斯已經被開除教籍，隨曙光教派處置。」
太陽教皇眯起雙眼，寸步不讓︰「但直屬軍團負責人的影響力太大，那個黑梵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牧師，而且鑒于他本人並不想將蘇米爾那邊的真實情況公開，難以服眾。」
曙光教皇很是贊同地點了點頭，莞爾道︰「所以我們才希望‘絕不會推卸責任’的太陽教派盡力協調，盡可能降低這件事的阻力。」
「協調解決不了的問題。」
太陽教皇輕輕揉著眉心，合上雙眼︰「這並不是那個年輕人能夠駕馭得了的機會，我們可以讓出一個直屬軍團負責人的位置，但坐上去的人至少要是個能夠服眾的、有足夠資格和影響力的人。」
曙光教皇搖了搖頭︰「您知道我們想要的是什麼。」
「忘語聖女已經足夠有影響力了，不是麼？」
太陽教皇揚起了眉毛，淡淡地說道︰「而且我們之前不是還讓給了曙光教派一個名額，給予了黑梵牧師前往學園都市的機會嗎？諸位都知道那場會議的影響力，如果他確實有著足夠的天賦，或許很快就會名聲大噪了。」
聖安布羅搖了搖頭，慈眉善目地笑道︰「從幾百年前開始，那場盛會的重點就不單單只是‘發掘有天賦的年輕人’了，而且黑梵牧師的性格從善如流、不爭不搶，為人更是低調，怎麼可能會名聲大噪，何況就算他真的名聲大噪了，也僅僅只是在各大勢力的高層中出了名而已，那只會帶來種種不必要的風險，並不是我們想要看到的。」
言下之意很簡單，那就是這件事對傳播曙光女神的福音並無好處，很難增加教派的大眾影響力與潛在信徒。
看起來也就五十來歲的太陽教皇狡黠地笑了笑︰「既然您都說了那位黑梵牧師的性格從善如流、不爭不搶，而且為人低調，為什麼還要……」
「因為他可以不爭不搶，曙光教派卻不行。」
聖安布羅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大實話。
還是那句話，增加自身影響力，永無止境地努力發展信徒是每個宗教的核心目的，無法妥協的核心目的，這是在座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功利麼？非常功利，但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也就沒什麼功利的了，畢竟這是每個教派的立世之本，換而言之，我們總不能說一個人肚子餓了想吃東西是功利吧？
太陽教皇話鋒一轉，輕聲道︰「但那場卑劣的陰謀是在針對黑梵牧師，並不……」
「更是在針對曙光教派。」
曙光教派搖了搖頭，雙眸中的渾濁悉數褪去，沉聲道︰「而黑梵牧師自己沒有能力去追究，曙光教派卻不一樣，所以換而言之，您所要磋商的對象並非黑梵，而是身為曙光教皇的我，所以……」
「所以不用考慮黑梵牧師的想法。」
公正教皇泰凱斯咂了咂嘴，沉痛地表示︰「真是太壞了。」
聖安布羅和聖阿納斯塔斯默契地無視了這個滿肚子壞水的老拱火人，誰都沒搭理他。
「我有難處。」
太陽教皇輕聲嘆了口氣，面露疲憊。
雖然知道的人並不多，但身為‘溫和派’領袖的現任教皇這會兒確實可以說是在為別人擦，但鑒于那個‘別人’同樣也是太陽教派的一份子，他還不得不去擦。
「如果您都有難處，那麼作為這幾十年來始終在衰落的曙光教派教皇，我的難處只會比您更多。」
曙光教皇則表示自己同樣有難處。
「考慮到影響……好了，別這麼看我，我是說，考慮到影響，太陽教派無法幫黑梵牧師完成太多額外的交接工作。」
沉默了良久之後，聖阿納斯塔斯直起身來，嚴肅道︰「而且我們能交給那個年輕人的，也只有那個地方。」
「早這樣不就好了。」
財富教皇打了個哈欠，心滿意足地說道︰「都不是什麼談判高手，你一個難處他一個難處的，還不如直接互亮底線呢。」
「哦？」
聖安布羅抬起他那厚重的眼皮，好奇道︰「您說的那個地方究竟是……」
「別明知故問了。」
太陽教皇嘆了口氣，直截了當地說道︰「敦布亞城，那個地方的聯合軍負責人是我太陽教派的喬斯特大主教，我可以調他回光之都，並同意曙光教派舉薦黑梵牧師前往那里接任統帥，這就是底線了。」
說完這句話後，聖阿納斯塔斯本以為對方會陷入糾結，卻不料聖安布羅竟然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好，那就這樣吧，等黑梵牧師從學園都市回來之後就安排他過去。」
太陽教皇微微一窒，驚訝道︰「安布羅，你是認真的？」
後者平靜地點了點頭，回答道︰「是，我是認真得。」
「你應該知道那里是什麼地方。」
太陽教皇眉頭緊蹙，沉聲道︰「別被我們剛剛的討價還價沖昏了頭腦，想想要是黑梵牧師去了那里還有沒有命能活著回來，他是曙光教派想要好好培養的年輕人，他是你們那位忘語聖女的伴侶，你確定要把他送到那里去？」
曙光教皇啞然失笑，攤手道︰「沒辦法，你又不肯給其它地方。」
「我是教皇，我必須去做教皇應該做的事，我可以再強調一遍，敦布亞城就是底線。」
聖阿納斯塔斯輕輕拍了一下桌子，說道︰「但我同樣不希望因為談判桌上的利益讓一位有才華的年輕人去那里冒險，他確實是未來很可能會增加曙光教派影響力，讓我們此消彼長的年輕人，卻也是聖教聯合的一員，我不是渥倫斯‧卡列尼，我不希望他死在那些邪惡墮落的血蠻手里！」
「但您的底線是敦布亞城。」
「對。」
「那黑梵就會去敦布亞城。」
「……」
第九百三十八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