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爾多瓦的問題有很多。
至少就他最近幾次被砸成廢鐵的比賽來看,這貨身上的毛病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總而言之就是千瘡百孔、一塌糊涂。
有一說一,在科爾多瓦被魯維強行投入大競技場,代替那幾位擂主成為四級晉五級的守門員前,大家都沒想到他會這麼水,這麼不抗揍。
畢竟以老科同志在游戲中展現出來的一貫畫風,那基本上就是出手=塵埃落定,從來都是他欺負別人,別人基本沒欺負過他,結果這幾天打下來,四級到五級的門一次沒能守住不說,每次還都被人打碎成一地,比較嚴重的一次就連殘骸都沒幾塊超過巴掌大的。
不得不說,這個結果就連科爾多瓦本人都大為震撼,就更別提墨檀等人了。
在墨檀看來,之前那場科爾多瓦被限制了實力,自己幾乎碾著對方打的‘切磋’其實並不能代表什麼,因為他很清楚在這種精神虛擬游戲中身體能力不協調的影響其實非常大,十個人中至少得有六個難以發揮出自己原本的實力。
而剩下的四個里面,分別是‘黑梵’、‘檀莫’和‘默’這三個角色,以及天知道是哪個天賦異稟的猛人。
事實上,在游戲初期,三個角色的人物面板逐漸拉開差距時,就連墨檀自己也非常不適應,且不說各方面都相對比較平庸的‘黑梵’,至少以靈巧和速度見長的‘檀莫’和以力量與體質見長的‘默’跟另外兩個角色割裂感非常強。
簡單舉個例子的話,就像你早上起床的時候力能扛鼎,結果中午吃飯那會兒原本的天生神力忽然就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雙飛毛腿,晚上睡覺前又什麼都沒有了一樣。
正常人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面對這種狀況,可能就連正常生活都做不到,而在游戲里雖然有系統幫忙平衡輔助,但想要在戰斗中發揮出自己的全力也絕對是天方夜譚。
所以墨檀覺得科爾多瓦一開始難以適應自己的新面板,被自己壓著打這種事簡直再正常不過了,只要給他一點時間,他依然能夠展現出至少正常水準左右的實力。
他當時是這麼說的,科爾多瓦也是這麼听的,結果現實卻骨感到幾乎能把人硌死,被魯維解除了限制,重新回到了最佳狀態的科爾多瓦在競技場中那番表現簡直讓人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用比較簡練的語言總結一下就是——一塌糊涂。
沒錯,就是一塌糊涂,在最初那一戰中,那位獲得了晉級資格的戰爭之熊加西亞選手只用了不到兩分鐘,就把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抗打擊能力穩穩有著史詩階水平的科爾多瓦拆成了零件,而且鑒于他把後者當成了沒有心智的工程造物,手段可謂是極其殘忍,以至于關閉了‘未成年人感官保護系統’的科爾多瓦在比賽結束後直接被系統強行斷開了連接,過了整整半小時……也就是現實時間里的一刻鐘才重新登錄游戲。
不過科爾多瓦也展現出了驚人的毅力,雖然承受了極其痛苦(對他來說)的一場戰斗,但他並沒有像大家想象中的那樣試圖撂挑子不干,而是在被轉移到另一具量產型符文之軀中後一言不發地傳送回了第一外山,以大無畏的態度等待著自己的下一場挑戰。
他並沒有等待很久,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一位在煉金與工程領域都頗具造詣的蜥蜴人術士便月兌穎而出,以五十連勝的佳績取得了晉階權,而科爾多瓦也順理成章地再次以‘考驗者’這一身份站到了四級競技場的中央。
比賽墨檀、季曉鴿、牙牙和賈德卡等人都有觀戰,雖然科爾多瓦這次堅持了近十五分鐘,但場面卻比之前與加西亞那場還要難看,他不但被那滿場狂飆的工程造物絆住了腳步、慘遭各種各樣的煉金道具洗澡,後面還在兩個大型地獄火的猛攻下被壓制到了競技場另一邊,最後被炸掉時就連對方的人影都快看不到了,輸的無比屈辱。
在那之後,仿佛陷入了某種詭異的魔咒一般,科爾多瓦被各種各樣的選手整整虐了三天,儼然變成了某種類似于送分童子之類的玩意兒,保送了至少六十多號人成功晉級五級競技場。
而在正常情況下,平時小半年都未必會有這麼多人晉級。
當然了,那些撿到科爾多瓦這個便宜的人在五級場中也並不好過,除了加西亞這種確實有實力的人之外,大多數被他保送上去的人都在短時間內連吃二十連敗重新跌回了四級場,至于剩下那些,在百勝前累計到百敗的可能性也超過九成,所以總體來說除了給五級場那些大佬送了點戰績之外幾乎沒有影響。
總結一下就是,那些晉級的幸運兒體驗了一下五級場的氛圍,還拿到了至少二十場盤口分紅,不虧。
而匹配到那些幸運兒的五級場大佬則白賺到了不少勝場,輕松拿到了大量獎金分紅,血賺。
很少看到一面倒局面的觀眾也能大呼過癮,不至于因為水平不夠而被頻繁打臉,高興。
只有科爾多瓦受傷的世界就這樣達成了。
而在這三天里,科爾多瓦的心境也出現了一定變化。
首先是正面的,他原本那頗為膨脹自大的心態已經徹底崩塌,所謂的‘高手尊嚴’也碎了一地,精神亦變得愈發堅韌了起來,還逐漸適應了沒有‘未成年人感官保護’的世界。
前幾條都好說,最後一點也只是字面意思,畢竟系統原本提供的負面感官削弱就已經夠給力了,而且科爾多瓦又不是游戲外二十幾年前那些恨不得蹭破個皮就得發三百多條微博、恨不得住院調養一年半載的數據刪除,本就不算什麼矯情的人,被個虐幾盤之後自然也就習慣受罪了。
而負面的內容自然也不算少,比如科爾多瓦的自信心正在從一個極端滑落到另一個極端,甚至產生了一種‘我只不是沒有才華,我根本就是個廢物’的悲觀情緒,原本想要‘特訓’那份干勁兒也一次次毫無收獲的失敗後逐漸冷卻,甚至慢慢墜向冰點。
輸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輸都不知道是怎麼輸的。
要知道魯維給科爾多瓦的量產型符文之軀雖然外形丑了點、續航短了點,但強度方面卻並不遜色于作為原型的正版機體,就算出力全開,也能夠完整地堅持完任何一場時長不超過一節課的戰斗,更何況就根本不會有讓他全程滿負荷運轉的比賽。
但現在的問題在于,就算符文之軀的電量撐得住,科爾多瓦自己也撐不住,事實上,絕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在能量儲備還剩百分之五十以上的時候被打爆的。
他根本不覺得自己有在進步,只是重復著‘稀里糊涂地開打,稀里糊涂地敗北’這一流程,有時候甚至覺得自己越來越菜了。
盡管科爾多瓦掩飾的非常好,無論是季曉鴿還是賈德卡都沒看出他有什麼地方不對,但墨檀卻敏銳地察覺到,自己這位好朋友在精神層面已經處于一種非常危險的狀態,隨時都有可能出大問題。
在他看來,科爾多瓦之所以還在苦苦堅持,多半是因為他已經答應過大家會在問罪論戰中出場,所以才在意識到自己的‘弱小’後拼命想要變強一點。
現實中的崔小雨也好,游戲里的科爾多瓦也罷,雖然性格都有些粗神經,也不怎麼好面子,卻依然有著自己的自尊心,也正是因為這份自尊,他才會變成現在這副看起來與平時無二,實則已經有些病態的模樣。
正所謂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科爾多瓦這個自從排行榜公開的那天起就是無罪之界第二人,在游戲里可謂威風八面,討論度始終居高不下的‘巨佬’,此時此刻所承受的壓力遠遠要比乍看上去大得多。
這種壓力這是正常現象,在各大游戲俱樂部中,甚至有專門的心理團隊為各種資歷、經驗尚淺,卻備受矚目的成員做心理輔導,就連醒龍過去也曾經有一段被這種壓力搞到喘不過來氣的日子。
現在回頭看去,儼然已經成為游戲圈一哥的醒龍自然是挺過來了,甚至在這一過程中完成了不知道多少次蛻變。
但科爾多瓦可不是醒龍,這份在職業玩家眼里並不算太強的壓力很有可能直接摧垮他,而‘破後而立’這種事發生的概率實在太低,大多數人基本就是破了就破了,再也立不起來了。
看出了這個問題的墨檀不想讓這種事發生,所以他早在一天前就找到過魯維,直言不諱地指出了這個情況,希望換一種方式磨礪科爾多瓦。
墨檀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也很真實,那就是讓一個幾乎沒有戰斗經驗(數值碾壓不算戰斗經驗)的人突然跟一群身經百戰者干架,除非有奇跡發生,不然被打到自閉的可能性遠遠要高出進步神速的可能性。
舉個簡單的例子,你讓一個71公斤的普通成年男性去參加世界MMA錦標賽(World MMA Championship︰世界綜合格斗錦標賽)的71公斤級打100場,他變成一位優秀格斗家的概率最多1%,他被打死的概率卻高到離譜。
舉個夸張點的例子,很多人都能做到‘每天俯臥撐 100 次,每天仰臥起坐 100 次,深蹲100 次,每天十公里長跑外加夏天不開空調’,但在堅持幾年後能一拳給地球梳個中分的人也就那麼一個光頭,而且丫還是漫畫里的人物。
所以基于上述理由,墨檀對魯維提出了抗議,認為再這樣下去的話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科爾多瓦非但不會變強,甚至極有可能會崩掉。
但魯維卻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
「不要小看老人的經驗和閱歷。」
當時正在擺弄量產型符文之軀流水線的魯大師連頭都沒回,只是淡淡地說道︰「我承認你說的話沒錯,小子,但你要知道,科爾多瓦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墨檀當時就懵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無奈道︰「不不不,魯維大師你要明白,科爾多瓦之所以會在你的造物上醒來,只是因為他……」
「我知道你那套異界人的理論,也知道你想表達的意思。」
魯維卻是不耐煩地抬手打斷了他,平靜地說道︰「但你依然不能否認這是一個奇跡,不是麼?你知道當時在車間中即將被銷毀的符文之軀有多少麼?為什麼只有科爾多瓦成功‘醒來’了呢?」
「這……」
「我就直說了,我相信那小子,所以除非他主動放棄,否則我只會按照自己的步調給他進行特訓,你是天啟之光不假,但你終究只是個外人,科爾多瓦跟你一樣是異界人不假,但終究是我賦予了他身體,所以他姑且也算是半個我的造物,懂了麼?」
「您的意思是?」
「有意見可以提,特訓方案可以改,但得他自己過來找我,說他堅持不住了,受不了了,否則別說是你了,小鴿子來了都沒用。」
「好吧,那最後一個問題……」
「說。」
「您肯定是有足夠的理由,才會這麼相信他的吧?」
「大概吧。」
……
「呼~」
搖了搖頭揮去了昨天在魯維車間里的那一幕,並沒有把兩人這番對話轉達給科爾多瓦的墨檀站起身來,緩步走到前者,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比賽加油。」
「哈……我盡量吧。」
科爾多瓦的顯示器上彈出了一個(=。=),隨即也站起身來,一邊轉身向通往擂台的過道走去,一邊頭也不回地說道︰「盡量別一上來就被干碎掉。」
墨檀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在科爾多瓦離開自己的視線前補了一句︰「你一會兒的那個對手,應該是這幾天里最弱的。」
。
科爾多瓦腳步一頓,終究還是沒說什麼,也沒再回頭,只是隨便擺了擺手後便扛著他的制裁者之杖走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