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時間
東北大陸,位于灰白平原北部,斷頭崖西南的某處曠野
規模巨大的寨子中央,一個身材尤為高大,個頭兩米有余的蜥蜴人正端坐在簡陋地大帳中,出神地看著面前的火盆。
火盆只是普通的火盆,並非用來佔卜或施展巫術的媒介,唯二的兩個作用只有照明和取暖而已。
蜥蜴人之所以如此出神地盯著面前這盆無聲燃燒的眼光,只是單純地想要借此集中注意力罷了。
他的名字叫做埃爾加‧耶魯,是這個聚集地的最高領導者,而比起他的名字,大家更願意叫他‘斯科爾克’。
斯科爾克在蜥蜴人母語中的寓意為‘反抗者’,比如他當前所置身的城寨,名字就叫做斯科爾克城寨,而這里的每一個人,都以斯科爾克自居,這個稱呼會讓他們感到驕傲與自豪。
畢竟在這種環境下,任何一個反抗者都足以為自己還活著這件事而驕傲了,當然,對于那些戰死的人來說,以斯科爾克之名犧牲也同樣是一件幸福的事。
總而言之,不難看出聚集在這里的是一群有信念者,而在這些人中,只有信念最堅定、品格最高貴的人,也就是身處領袖這一職位的人,才有資格用斯科爾克代替自己原本的名字。
這是一種莫大的榮譽,埃爾加對此心知肚明,也心懷感激。
雖然他同樣很喜歡自己原本的名字,但如果身為‘斯科爾克’的自己能給予同伴們勇氣,能讓大家繼續在這種糟糕到無以復加的環境中堅持下去,那他很樂意成為人們口中的‘斯科爾克’。
反正也不知道能當多久,運氣稍微差點的話,或許用不了多少日子‘斯科爾克’就再次換人了也說不定。
埃爾加搖了搖頭,有些疲憊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從手邊那張髒兮兮的小矮桌上拿起一只同樣髒兮兮的杯子,喝了一大口里面那不會喝醉人,但會喝吐人的劣酒,然後雙目一瞪,猛地將那根插在手臂上的斷箭拔了下來。
從這一幕我們可以看出,這位被冠以‘斯圖爾特’之名的男子並不是一個無血無淚、幾乎喪失痛覺神經般的犀利領袖,他的神經遠沒有那麼堅韌,甚至就連拔個箭都得喝口酒麻痹一下自己,而且還呲牙咧嘴的。
足以見得,這位實力面前夠史詩階的蜥蜴人漢子,還不如游戲外那位關二爺耐疼。
不過怕疼歸怕疼,埃爾加卻並不是一個懦夫,更不是什麼投機者,畢竟在這個地方,‘領袖’二字所代表的從來都不是權利與財富,而是幾乎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與隨時都可能喪命的危險。
埃爾加並不是第一任‘斯科爾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任,而在他之前,已經有上百位同樣被冠以這個名號的人死在了戰場中。
第一任‘斯科爾克’,同樣也是第一個組織起這些反抗者的人並沒有留下名字,相關記載中也只有非常簡短的一句話——‘第一個從噩夢中驚醒,並試圖喚醒其他受難者的‘斯科爾克’。’
據說那位初代在與數十個同胞逃到這片荒原上不久就死去了,在那之後,初代原本的左膀右臂,據說是個先天殘疾的第二任斯科爾克站了出來,一邊帶領人們在圍剿中狼狽掙扎,一邊拼命號召潛在的伙伴,直至戰死。
然後是第三任、第四任、第五任……
直到現在的埃爾加,已經有出現了一百多個斯科爾克,時間長一點的,能活個幾年,短命點的,可能幾天的功夫就戰死了。
而已經成為‘斯科爾克’近三年的埃爾加覺得自己恐怕已經超過了平均值,跟前輩們比起來算是罕見長壽的了。
當然,這並沒有什麼可驕傲的。
「呼……」
用力搖了搖頭,努力讓自己恢復清醒的埃爾加扔掉那支斷箭,用盡可能平穩的低沉嗓音輕喚道︰「巴圖。」
「我在,斯科爾克。」
一個跟埃爾加身材相仿的健壯蜥蜴人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直接問道︰「有什麼事嗎?」
這位尾巴少了半截,瞎了一只眼楮的黑鱗蜥蜴人看起來並不是很恭敬,但這並非因為他‘不知禮數’,而是在這種地方根本就不需要什麼‘禮數’,領袖固然值得尊敬,但這種尊敬卻並不需要用‘禮節’與‘恭敬’加以修飾,那些無謂舉動只會浪費大家的時間。
埃爾加笑了笑,拿起將桌上那杯還剩下不到半口的劣酒遞向巴圖︰「還能有什麼事,那匹從南邊繞過來的糧食,現在到哪里了?」
「之前押運隊的人送來過一次消息,不出意外的話,應該還需要兩天。」
巴圖上前接過酒杯,用近乎于貪婪的神情將里面那點酒喝了個干淨,然後意猶未盡地舌忝了舌忝嘴角,皺眉道︰「還有就是,剛才那個試圖殺死你的刺客逃掉了,看方向的話,應該是往斷頭崖那邊去了。」
埃爾加微微頷首,不甚在意地說道︰「很好,照這個架勢,最近應該不會有灰蜥狩來找我們麻煩了,從今天開始讓巡邏的大伙恢復正常輪換,每支隊伍的休息時間增加到六小時,剩下的糧食不多了,咱們得省著點用。」
「我晚點去安排吧,這會兒剛換下來的兩隊人正吃飯呢。」
巴圖嘆了口氣,語氣有些低沉地說道︰「現在告訴他們的話,估計都該不吃了。」
埃爾加有些疲憊地站起身來,一邊活動著肩膀一邊走到掛在帳篷左側的舊地圖前,表情有些發苦︰「血羽台地那邊……好像已經選出新女王了。」
巴圖表情嚴肅地看向地圖右上角的位置,沉聲道︰「沒錯,根據內線的情報,大概是三天前,血羽台地的混亂就已經結束了,這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這當然不是什麼好兆頭。」
頭腦並不算聰明,但至少也曾在灰蜥狩中擔任軍官的埃爾加苦笑著點了點頭,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我們這段時間之所以能夠有機會喘口氣,主要還是因為聖教聯合的那些人重創了裂傷女王,讓血羽台地陷入了一片混亂,連帶著斷頭崖、灰白平原、鋼牙部族國也跟著安分了下來,但是現在……」
巴圖並不是那種很有主見的人,所以並沒有接茬,只是向旁邊的‘斯科爾克’投以信任的目光,靜候下文。
本來也沒指望對方能說出點什麼的埃爾加嘆了口氣,目光沉凝地說道「血羽台地那邊已經付出了足夠的代價,而根據過往的慣例,另外三個勢力也不會對其趕盡殺絕,而那位新女王若是想彌補損失的話,必然會利用其部族的高機動性向南進行騷擾,而在這段時間內,以斷頭崖為首的其它幾方恐怕會好好教訓教訓我們……」
「只能硬著頭皮扛了。」
就在這時,一個有著齊肩短發、五官精致身材惑人的貓族半獸人女性緩步走了進來,用她那極具磁性的煙嗓淡淡地說道︰「我們已經沒有足夠的資源和迂回空間了,大規模遷徙太不現實。」
埃爾加轉頭看向這位兩個月前加入反抗軍,從未提過自己的身份來歷,卻有著卓越統籌能力的女性,用力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順便一提,你來晚了,月葵。」
「我在那個差點弄死你的人身上留了點記號。」
被稱作月葵的妙齡貓女抬起小手,向兩人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背上靜靜燃燒的逆五芒星,平靜地說道︰「雖然沒辦法追蹤那個人,但如果斷頭崖那邊繼續派他來對付你,我至少可以提前得到預警。」
一听這話,埃爾加也就沒再說什麼,簡單點了點頭後便繼續看向了面前的地圖,表情很是凝重。
而游戲昵稱為‘朝月葵’,主職業為痛苦術士的貓耳娘則緩步走了過去,跟兩個身材魁梧,幾乎能裝下好幾個自己的蜥蜴人一起並肩研究著當前局勢。
這位月葵姑娘的畫風跟環境並不算融洽,首先她長得很漂亮,在兩只人形蜥蜴中間顯得十分突兀,其次就是她的行頭時髦值很高,簡單概括一下的話就是——剪裁得體、做工精致,且配有黑絲與領帶的暗色系洋裝。
而埃爾加與巴圖則是一人一套飽經風霜的粗獷重甲,雖然看上去很有狂野美,但其中狂野的佔比至少得有九成,剩下那不到十分之一的‘美’還得因人而異。
不過兩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顯然早已習慣了這個神秘兮兮的同伴。
由此可見,雖然身為玩家,但月葵依然贏得了斯科爾克反抗軍的信任,而且似乎還有著頗高的地位與發言權。
「我不認為斷頭崖會想要徹底剿滅我們,就算他們有這個心,另外三個勢力也不會做事我們這群唯一能相對牽制斷頭崖的烏合之眾被輕易干掉。」
半晌之後,埃爾加忽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隨即轉頭看向自己身後的巴圖與月葵,沉聲道︰「但灰蜥狩不會放過我這個叛徒,所以……」
「所以,你打算到時候帶領一批敢死隊,用自己的死亡來滿足斷頭崖那個偽王,為大家爭取時間?」
月葵冷笑著打斷了他,搖頭道︰「放棄吧,‘斯科爾克’大人,現在是這支反抗軍有史以來人數最多,同樣也是最為脆弱的時候,如果你這個當頭兒的死在這個節骨眼上,很可能不需要斷頭崖動手,光是內部的動亂就足以將一切毀掉了。」
埃爾加有些煩躁地搖了搖頭,擺手道︰「我不會是最後一任斯科爾克。」
「我並不否認這一點,但如果你死在這個時候,恐怕真的會變成最後一任斯科爾克。」
月葵轉頭看向窗外,雙眼微微眯起︰「我們現在缺少食物、藥品、裝備與安全區,每個人都想要做些什麼,但卻並不知道如何才能扛過這個難關,那些運費比價格還要高出兩成的糧食只是杯水車薪,原本大家現在就已經足夠迷茫了,你的死亡必定會成為最後一根稻草,壓垮那只倒霉駱駝。」
埃爾加皺了皺眉︰「啥是駱駝?」
「一種負重能力極差的馱獸。」
月葵隨口胡謅了一句,隨即正色道︰「總而言之,你要是死了,斯科爾克也就不復存在了,想要在短時間內再找出一個足夠有威信,能被絕大多數人所認同,帶領大家走下去的斯科爾克根本就是痴人說夢。」
巴圖點了點頭,甕聲甕氣地附和道︰「我覺得月葵說的對,現在這個情況,確實沒有人能夠取代你。」
「誰說的?」
結果埃爾加卻是忽然笑了起來,隨即分別把雙手按在巴圖和月葵的肩膀上,莞爾道︰「我看你倆就不錯,無論誰當斯科爾克都能不錯。」
巴圖當即就是一愣,然後用力搖了搖頭︰「別開玩笑了。」
「破罐子破摔也沒你這麼摔的,巴圖太過意氣用事,就算有我輔佐也難保不會一個沖動鬧出點什麼亂子,我的話……確實符合條件,畢竟這段時間跟大家也都混熟了,但問題在于我不喜歡當領導者,偶爾規劃一下還好,長干的話真不是那塊料。」
月葵則是慢條斯理地如此反駁了一通,隨即在埃爾加還打算再說些什麼的時候忽然抬起手來,很是認真地說道︰「我有個想法,雖然未必行得通,但很有可能把我們從這個困境中暫時救出來。」
埃爾加頓時眼前一亮,語速飛快地催促道︰「你說。」
「我,代表咱們這幫人去敦布亞城。」
月葵抬手指向地圖角落處那的四分之一個城市俯瞰圖,正色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咱們能跟聖教聯合的人達成合作,他們那個喬斯特主教我托人調查過了,雖然沒什麼能力,但品性還算比較高尚,再不濟也能提供一些簡單的支援。」
「你瘋了?」
埃爾加立刻大聲來了這麼一句。
「她瘋了。」
巴圖立刻不假思索地如此附和道。
在那之後,兩人異口同聲——
「聖教聯合什麼時候管過咱們的死活?」
第一千五百四十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