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
鑒于韓剛的情緒始終有些激動，醒龍與楊梅兩人只得暫且將他帶離人比較多的食堂，來到了平時並沒有什麼人用，只有楊梅偶爾會把自己關在里面幾宿的三樓小會議室。
當然，畢竟是給選手而不是老板和領導們用的會議室，所以並沒有什麼很嚴肅的氛圍，只有一堆散亂的小沙發和高背椅，東、西兩面牆各一個投影生成裝置，中間則是兩張理論上是用來投影三維內容，實則堆滿了啤酒罐的桌子。
「你用完這里就不知道收拾一下？」
李雷有些無奈地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吹口哨的楊梅，輕嘆了一口氣後便走向嵌在會議室里面的小儲物間，頭也不回地說道︰「我稍微收拾一下這里，你倆做邊上說吧。」
楊梅立刻笑嘻嘻地對直奔拖把掃帚的醒龍拋出飛吻，樂道︰「小李子你辛苦咯！」
然後就拉著臉色依然寫滿了不服與不爽的韓剛走到會議室角落處，隨便找了倆小沙發坐下了。
「反正我就是覺得離譜！」
韓剛一坐下就氣呼呼地拍了拍扶手，大聲（但不敢看楊梅的眼楮）抒發著自己的情緒︰「梅梅姐沒有資質，不適合當職業選手什麼的，太離譜了！」
楊梅信手從天知道那個犄角旮旯模出了一罐啤酒，噸噸噸地喝了幾口沒好氣地一眼瞪過去︰「但這就是事實，小鬼，我之前能在這個圈子里混下去，說到底還是游戲深度不夠，你們能做到的我也勉強能做到，但在無罪之界里可不是那麼回事兒，這玩意水太深了，或許你們和小李子還能勉強露個腦袋出來，我這種人基本就是直接被淹死的命。」
「但是你還在榜上，梅梅姐。」
韓剛微微前傾身子，針鋒相對地說道︰「你應該知道這游戲的榜單有多少含金量，能夠上榜說明你很強。」
楊梅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但是你的排名要比我高太多了。」
「那只能說明榜單不夠嚴謹，也不夠絕對。」
韓剛立刻調轉話鋒，用力拍著膝蓋說道︰「還記得半個月前咱們一隊的隊內切磋嗎？咱倆被分到一起了，結果呢，誰贏了？」
楊梅虛起雙眼，干笑道︰「一會兒拿榜單跟我說事兒，一會兒又說榜單不靠譜，你小子還真是有夠善變的啊，行吧，既然你想說的話，那咱們就來聊聊之前那次隊內切磋，說，比賽開始1分32秒的時候，你為什麼沒用替身傀儡沖出我的魔力囚籠？」
「誒？」
「1分58秒的時候，你的決斗鏈接應該已經冷卻結束了，為什麼不把我的奧術構造體兌掉？」
「啊？」
「2分47秒的時候，為什麼沒注意到我正在強奧符文後面進行長讀條？」
「呃……」
「4分25秒的時候，你明明已經失去了血量優勢，為什麼還要主動取消掉魔偶附身？」
「我……」
「5分36秒的時候，你選擇跟我拼命時沒算好我的技能CD吧，在我剛好能開第二次魔流動亂的時候時候A上來是幾個意思？」
「這……」
「6分15秒的時候，知道大勢已去了想跟我玩同歸于盡沒問題，但為什麼沒注意到上面那顆奧術之眼，你當我瞎的嗎？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柱子後面讀條？」
「嗚！」
「6分58秒，你……」
「啊啊啊！！」
韓剛突然抱著腦袋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原本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已經徹底消散殆盡，過了好一會兒才委屈巴巴地抬頭瞪著面前的楊梅︰「你干嘛啊！」
後者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冷冷地說道︰「剛才那些錯誤，你但凡少犯一個就能打贏我，現在竟然好意思問我‘誰贏了？結果呢？’，你這孩子咋越來越不要臉了，敢情你輸了還有理了是吧？」
「梅梅姐你不能這麼說！」
韓剛咬了咬牙，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不那麼虛︰「咱們圈里不是有一句很出名的話麼——不是強的人就能贏，而是贏的人比較強。」
氣不打一處來的楊梅當時就把眼楮瞪圓了，結果還沒等她開口，在一旁默默掃地的李雷就輕咳了一聲，搶先一步說道︰「這是兩碼事，韓剛，你剛剛那句話或許適合在正式比賽里用，但那天只是隊內切磋，如果那是你的極限也就罷了，但就我看來，你其實是犯了太多不該犯的錯誤，根本就沒有打出自己的水平。」
「換而言之。」
楊梅滿意地點了點頭，得意洋洋地說道︰「如果你真打出了自己的水平，我根本就沒可能是你的對手，懂了不？」
滿臉寫著‘不懂’的韓剛用鼻子出氣了整整五秒鐘，才不情不願地切換了主題︰「但梅梅姐你還在排行榜里，好多職業玩家還沒上榜呢！」
「是啊，所以我才說會有很多我這樣的人，即將在問罪論戰中跌落神壇嘛。」
楊梅很是理所應當地點了點頭，然後仰頭DUN光了手中剩下的半罐啤酒，一邊掏打火機一邊說道︰「至于我上榜的事，呵，你當俱樂部在我身上投入了多少資源？你當我身上的裝備、技能，我做的那些高級任務有多少是大家辛辛苦苦搜羅到的？你當……」
「咳。」
李雷又咳了一聲，默默地指了指牆上禁止吸煙（前面用碳素筆補充了一句‘非休息時間’）的標識。
「嘁。」
並沒有故意違反規定，而是卻是忘了這茬的楊梅撇了撇嘴，收起打火機後拿出煙盒，從里面拿出了一支造型頗為秀氣的淡粉色電子煙嘬了一口，示威似的向醒龍噴了個煙圈。
後者全當沒看見，繼續默默掃地。
「裝備、技能、屬性點、身體狀態、心理素質什麼的，都是實力的一部分。」
平時被楊梅說幾句就會蔫掉的韓剛一反常態地持續雄起，以理據爭道︰「這還是梅梅姐你告訴我的呢！」
而楊梅這會兒反倒不生氣了，而是一邊跟轉筆似的轉著手中的電子煙，一邊平靜地笑道︰「小鬼，你知道我為什麼早在幾年前就覺得自己沒辦法在一線呆很久了麼？」
「我沒興趣，梅梅姐你也別轉移話題。」
韓剛死死地盯著楊梅那雙漂亮的月牙眼，沉聲道︰「而且你已經在一線呆到現在了，以後還可以呆更長的時間，這就足以證明你之前的判斷出錯了。」
「不是我的判斷錯了，是業界比我想象的更加怠惰。」
楊梅嘆了口氣，聳肩道︰「而且我也沒轉移話題，精神虛擬游戲所引發的變革，讓圈內女性選手的比例大幅度提高，這件事你應該知道吧？」
韓剛點了點頭，雖然他只有二十歲出頭的年紀，但十幾年前精神虛擬游戲流行起來的時候他早就記事了，再加上已經成為了游戲從業者的關系，這點事還是知道的。
「原因有很多，不過最主要的，還是平衡了大多數男生和女生之間天生的體能差異，你也知道，在身體素質這一塊男人是要佔很大優勢的，而打游戲雖然不像打球、跑步那樣消耗體力，但比賽終究還是很累人，所以你們這些男的自然會比較佔便宜。」
楊梅又抽了口電子煙，然後眯起雙眼靠在椅背上說道︰「但精神虛擬游戲改變了這一點，把男玩家和女玩家放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在這個前提下，事情就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韓剛皺了皺眉，不解道︰「但是梅梅姐，你說的這些跟咱們剛才……」
「耐心听著。」
楊梅面色淡然地打斷了韓剛，繼續說道︰「我要跟你講的，是所謂的上限，比起傳統需要用電腦或光腦來操作的游戲，精神虛擬游戲的上限要更高，同時也抹平了一些諸如性別差異之類的問題，但這卻並不意味上限消失了。」
韓剛看起來有些困惑，但還是乖巧的耐心听著。
已經開始拖地的李雷也豎起了耳朵，他並不善于研究這些東西，所以在楊梅正經分析這些事的時候還挺喜歡听的。
「我舉幾個例子好了。」
楊梅滿意地點了點頭，搖了搖自己的手指︰「通過思維操控角色以及釋放技能的延遲、游戲角色能夠同時進行的動作、包括腳步聲在內的諸多細節處理、服務器對數據進行反饋的速度、環境的互動與反饋，嗯，NPC和怪物相關的就不說了，無罪之界在這一點上確實做的有點不講道理了，總之就是這些林林總總的東西。」
韓剛簡單消化了一下，隨即有些茫然地問道︰「這些東西怎麼了？」
「我……」
楊梅似乎想說句髒話，不過最後還是在兩次深呼吸後咬牙道︰「這些東西遠遠還沒做到極限，就拿小李子來說，如果把技能延遲、操作反饋延遲、數據交換延遲直接清零，他立刻就會出現巨大的提高，你也一樣。」
拖地中的李雷微微頷首，露出了沉思之色，而韓剛還是一臉不明覺厲。
「我真是服了你這個憨貨了。」
楊梅翻了個白眼，開始用更簡單的方式進行解釋︰「這麼說吧，你小子應該知道《奧拉西戰記》這款游戲吧？」
韓剛先是一愣，然後立刻哭笑不得地說道︰「什麼叫知道啊，咱們俱樂部之前不是一直在主打《奧拉西戰記》嗎？去年在奧拉西全球總決賽領獎台上的時候，姐姐你就站我前面啊！咱幾個可是第六賽季的全球冠軍啊。」
「哦，知道就行。」
楊梅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問道︰「那你知道幻獸師有幾種流派嗎？」
韓剛抽了抽嘴角，干聲道︰「姐，我就是玩幻獸師的啊……我是世界排名第七的幻獸師啊！」
楊梅繼續點頭，繼續問︰「嗯，然後呢？到底有幾種流派啊？」
「PVP比賽的話基本就是‘幻龍星爆流’和‘海獸玉碎流’啊，偶爾也有人用‘泰坦鍛刃流’，不過基本都是用來代替輔助位的，然後就沒了。」
畢竟是自己的主職業，雖然現在已經轉戰無罪之界，但韓剛依然不假思索地給出了完美的答案︰「PVE打本的話就更少了，只有根據副本情況選擇‘雙幻神流’或者‘地獄魔夔流’。」
楊梅笑了笑，隨即抬頭看向已經停止拖地，正站在韓剛旁邊听著的李雷，挑眉道︰「你呢？知道聖拳有幾種流派嗎？」
「PVP有‘百裂流’、‘紅拳流’。」
李雷也沒廢話，毫不猶豫地說道︰「PVE上個版本技改之後只有‘戰續流’能打，因為已經轉戰無罪之界了，下版本的首批改動我沒看，但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會加強爆靈這個技能，讓‘真武流’抬抬頭吧。」
楊梅微微頷首，沉默了半晌後又問道︰「那麼，醒龍大神您是否能告訴我，無罪之界的‘武僧系’職業，究竟有多少種流派呢？」
「呃……」
李雷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頭道︰「這我怎麼知道，你‘武僧系’三個字說的輕松，你知道光中階轉職就有多少？高階職業又有多少嗎？」
楊梅聳了聳肩，又將目光投向韓剛︰「你呢？‘召喚系’職業有多少流派你知道不？」
韓剛扯了扯嘴角，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一樓說的對。」
「嗯，雖然是你們的本職業系，但是都不知道呢。」
楊梅狡黠地笑了起來，又問道︰「那斗魂和傀儡師這兩個職業，都有多少種流派你們總該知道吧？這可是你們現在的職業啊。」
「……」
「……」
李雷和韓剛面面相覷，短暫地沉默後都搖了搖頭。
區別在于李雷搖頭的時候已經猜到楊梅要說啥了，而韓剛則依然處于蒙圈狀態。
「就是這麼一回事了，在可以代表之前游戲最高技術力的《奧拉西戰記》中，每個職業翻來覆去也只有那麼幾種打法，這就是所謂的局限，同樣也是一種上限。」
楊梅猛做了一口電子煙，過了好一會兒才深深地呼出了一口薄霧，那雙笑吟吟地眸子中多了一抹無奈與釋然——
「而在我看來，咱們現在玩的這個無罪之界，分明就是——無限。」
第一千五百四十七章︰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