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地底的甬道走下去,明顯可以感覺到之前被法陣封住的,某種凶獸魔物的威壓,密道里彌漫蒸騰著黑色火焰一般濃厚的煞氣,以至于陸瑜得專門打起一只燈籠似的法寶,驅趕周遭濃郁的煞氣,作法保護此時還是凡人之軀的霍山莫連不被煞氣沾染了。
但李凡反倒是松了口氣,血影身形大法消耗巨大,他都快支撐不住了。但想不到茶樓底下還有這種充滿煞氣的環境。
還好提前修成了《化書》,雖然歸虛元嬰還沒煉成,但身處在這煞氣之中,蓬勃的煞氣都可以被吸納入身軀,源源不斷的轉化為歸虛真元。自動轉換成海量的道息,居然真叫他維持住遁身。而且這會兒皮扒了反倒有點和蒸桑拿一樣,居然還有點小爽……
果然是老子的機緣,命數來了一切都不費吹灰之力,迎刃而解!擋都擋不住!
這時在前頭走著的霍山莫連開口道,「陸壇主,你可真是狠毒啊,不過到底是什麼東西,你自己去拿不就是了,還要戲弄這些凡人去取?冷不丁見著有人化煞,我還以為被玄門圍上了呢!」
陸瑜一言不發。
霍山莫連眼珠子一轉,嚶嚶假哭,「人家只是個小女孩,馬上就要被血主奪魂,連明天升起的太陽都見不著了,心里驚怕的很,壇主您就陪人家說說閑話好不好?」
「……」陸瑜看看她,「因為我不能親自拿,那是記了淮安郡王李興隆宗嫡苗字的宗正寺玉牒。只要在手里過了,必定會被離國宗正府算到。」
「玉蝶是個什麼玩意?玉蝴蝶?」霍山莫連壓根就不知道中原的規規矩矩,條條框框。
陸瑜解釋道,「一塊圓形的玉佩,按照仙宮的禮制,修士有道牒法,宗室王儲也會由宗正寺下發象征宗室身份的玉牒。宗正府每一塊玉牒都有記錄,不止是身份象征,也可以防備皇子王孫被邪魅妖崇舍奪,所以只有戴著玉牒的王子才是正朔嫡傳,可以自由出入皇城。
當年淮安郡王造反被打為反賊,他的玉牒也被鎮壓在墓里,所以空出來了。郭家秘密派人出宮,就是為了取這塊玉牒給李宥拿作偽裝。因為他要封建安郡王了,沒有一塊玉牒掩飾,會被宮里的人看出問題來。
所以我們也提前派這幾個去盜取玉牒,不過差了一步沒偷著,本來我安排了後手,要在那龍門客棧里作一局,所有和玉牒產生關聯的人都要死,把線索掐斷。順帶也把聖女你過來的蹤跡隱藏,免得被人跟蹤了。
不過當時混進來一個墨竹山的弟子,我不好再露面,叫離秋宮里的人逃出去,事泄了……」
霍山莫連神色怪異得看著陸瑜,「你是說那個救了我的道童?所以他真的不是你安排的接頭人?可我看他分明買了雷觴。」
陸瑜嘆了口氣,「大概只是巧合吧,我也沒想到他會買雷觴,或許他當時已經和羅教接觸上了……」
「什麼?羅教?我不明白……等等,給李宥的玉牒?那他自己的呢?而且那個李宥……」霍山莫連皺眉,「莫非是現在被血主佔著身的那個?」
陸瑜點點頭,「不錯。」
霍山莫連皺眉,「他真的是離國宗室的嫡子?你們真的綁了離國封的郡王來作血主的祭主?陸壇主,你這也太招搖了吧?你不擔心墨竹山派人找他嗎?
我听說他們的觀主可是南國第一神算子,連峨眉都要避其鋒芒才躲過來的。誰想到你居然搞出這麼大事來。
壇主,不是不信任你,但事情都到這種地步了,你才說此事居然還和羅教有關系。你不覺得應該和我這個聖女說清楚一些,免得出了差錯,神教事敗麼?」
陸瑜靜了一會兒,「好吧,那我就把所有的安排,從頭和您說一遍好了。
我們原本選的血主當然不是郭妃嫡出的李宥,而是一個沒有上宗正府譜錄的庶出子弟,宮女生的,叫什麼我也沒注意听,不過他現在有了個道號叫李清月,你該知道,就是那個客棧里和你喝過酒的。」
霍山莫連眉頭直皺,「我現在愈發糊涂了。」
「听我說完你就明白了。」陸瑜嘆了口氣,「陸豺這個身份才是神教在長思城的壇主,原本是我和琦兒一同在用,他來維護同王家的關系,我來處理些黑道的事情。
大概是半年前,墨竹山天門峰的袁天梟找到我,說他有個徒弟思念自幼失散的姐姐,他算到那個姐姐還沒死,而且在東宮當差,知道陸家在東宮有門路,所以請我們把人帶出來。
起先我也沒當回事,只差人問了問,知道那個姐姐是郭妃侍女,還給廣陵世子生了一個庶子,但她是叛王眷屬,身份尷尬,所以母子都拿不到敕封,就被散養在東宮里頭,母子身份卑微,常受宮里人欺負,所以那侍女求我們把她的兒子也一起救出去,或者只救她兒子一個也行。
但帶一個侍女出來和劫一個王子出來可不是一回事,尤其是宗室之後,哪怕是庶出的,宗正寺也會嚴查下落,防止被人利用王家的血脈下咒術。
我原本不想摻和此事的,但我的人查到,這侍女居然還是羅教的余孽,再一查之下,袁天梟居然也是羅教中人,他們如此拐彎抹角得,怎麼可能只是為了找一個宮女呢?
所以此間必有隱情,我猜測肯定是那個小子有問題,于是就以婁觀道的望氣之術試推了一卦,果然觀出此子有飛龍乘雲之姿,光燭六合之明,身承至少六十載帝王的命數,天命所歸,貴不可言。」
霍山莫連皺眉,「就那個傻呵呵的小子?居然能有六十載王命?可他不是庶子麼……」
陸瑜搖頭道,「天命氣數是模糊不定的,宮里的事情也說不準的,誰知道他這王命應的是什麼事。
就算被這個庶子和叛王眷屬的出身拖累,確實要折損不少年帝命,可天生的王命護體何其難得,生下來就有六十年王命護身的人能有幾個?縱然一生坎坷,也可以借著王命護體逢凶化吉,起點比一般人強太多了。
所以我打算把他偷出宮來,作血主的祭主。你也看到了,那個李宥也只有五年的王命護體,撐到現在都還沒死呢。
所以我本來是打算用那個庶子來做血主祭主。有那小子自帶的護體命數來抵抗血主的威壓,這樣折損了他的命數,也會消弱血主的神威,聖女你再融合血主的道體,奪其道體,恢復前識,覺醒神魂的勝算,就會增大許多倍。
只是想不到那李清月命數太厚,我居然屢次拿不下來,但後邊的事情都已經安排,那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霍山莫連輕笑道,「真的有什麼命數的說法麼?那個李宥沒死,不是靠著血魔靈芝借那些乞丐的命才撐住的嗎?以陸壇主你的神通,還有此次禍亂離國的功績,選上四方執法尊者輕而易舉,居然說拿不住一個童子?不是巧言雌黃騙我,其實還有別的心思算計吧?」
陸瑜居然也不生氣,淡然道,「那是聖女你不知道這小子命到底有多硬。
我本來都計劃好了,讓那侍女偷了李宥的玉牒,給她兒子服藥假死,安排那小子戴著玉牒出宮,藏到我在大安坊的私宅里安置。
沒想到我窺測東宮的事情,叫長思城的校尉察覺了,他抓著我搜查,害我一時月兌不開身,結果趕回去發現人被南派當作普通的童子偷走了。
我本趕著去山里劫人,誰知袁天梟也算出了變數,帶著他道侶兩人合力攔著我,居然讓那小子給山主拉過去作弟子了!還起了個法號叫李清月。真是……
後來我打傷了兩個礙事的,本想在婁觀塔里動手,可墨竹山的弟子教習有個姓張的,居然是他們一伙的,暗地里出手攔著我。
那姓張的是個厲害的,我不露出真本事不是他的對手,只好冒險現身,打算借著牧龍的機會把李清月劫出來,因為血主還沒準備好,就干脆在那客棧安排一道殺劫,直接送給你殺了,奪他命數。
結果想不到此事陰差陽錯,還是未成。
雖然我安排了後手,特地調陳寄奴來拿他,想不到那卻也是個廢物,堂堂金丹期連個童子都拿不住,居然還能被反殺的,姓張的又趕過來斗了一場,逼的我只能舍了陸瑜的身份逃了。
後來我甚至策劃天台山斗劍,把自己兩個庶子女都搭進來,想支開山里的弟子拐了他,可想不到那姓張的居然還是全程都護著,完全不給我下手的機會。
唉,到後來他入了觀主的法眼,我就不好再出手了。否則被算出根源,血主無法出世不止,甚至會壞了本教的大事。所以
我只好反過來借用李清月的身份來布局,一時遮蔽觀主的視野,讓他把注意力放在離國內部的紛爭上。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吧,這六十年的王命確實不簡單,屢次能逢凶化吉,從我手里避過,氣數實在是夠硬的。我陸某人也是第一次知道天命所歸居然這麼厲害,機關算盡始終拿不住他,也是不得不服啊……
不過既然最好的得不著,那只好退而求其次,選那個也算有幾年王命的李宥,來作李清月的替代品了。」
霍山莫連和李凡,「……」
陸瑜也是一吐心中的郁氣,「不過事已至此,所有能打的牌都丟出去了,觀主已經察覺到長思城有變,親自過來坐鎮,乃至把山門弟子都庇護到羽翼下了。
過了今晚,以觀主的本事,必定能算出此中的因果,打上門來掃除神教在離國的根基吧。
離國剩下我忌憚的人里,韋皋已經被我趕走,王鍔被東宮之事絆住,而其他都是些酒囊飯袋。
有琦兒帶著上面那些人作亂,至少今天晚上,血主出世,墨竹山和離國那邊是絕無力回天了。
陸豺心智有限,也只能為聖女您盡力遮蔽天機到這一步了。接下來,只希望聖女這次能夠成功借血主之力覺醒,也不叫我陸家這麼多代在墨竹山的辛苦,全都白白花費了。」
霍山莫連目瞪口呆,「陸壇主,你為神教如此費心費力,莫連听著也佩服。
可你不會真覺得我是聖女本尊轉世,能控制住血主的道體,還能借機覺醒吧?
我可是連中原的字都不識幾個,本教的天書神功,一點都沒學過啊!」
陸瑜停下腳步,望著霍山莫連道,「聖女同尋常修士不一樣,本教的功法您本來就會,還需再學個什麼勁?只要借著身處死境覺醒,全想起來就行了。
覺醒前世神魂的關鍵不在什麼心智學識,而在于您得有直視死境的勇氣,和辣手絕緣的無情。
當年上代聖女就是一念之差,生出無謂無用的仁心慈念,憐惜幾個螻蟻的性命,才害我教的幾百年苦功,犧牲多少代教眾作的布置化為一旦。
我想教里的護法們,應該教導過您很多次不要抱著仁念了,不過您應該還沒親手殺過人吧?他們還是太寵著你了,如果早教你開殺戒,當時您再果斷一些,直接殺了李清月,搶了他的命數,可是要給我省不少事呢。」
霍山莫連抿著嘴不語。
陸瑜搖搖頭,「如果您不能拋棄無用的人心,回想起自己才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十絕尊主,那就只有神魂血肉,盡界被血主吞噬殆盡的命運。
最後的下場是什麼樣的,那泔水桶你自己也偷看過了,不用在下多提醒了吧?」
說話之間,他們已經來到了底下的地底祭壇,只見在蒸騰的煞氣的之中,隱約現出一根巨大的鐘乳岩柱,立在祭壇之上,就仿佛倒插的石碑,其上還覆蓋著某種血管似的鮮紅苔蘚和肉膜。
更走進了一點才能看清,那居然是個人。
別誤會,石柱就是正兒八經的石柱,是有個勉強看出人形的東西,被壓在石柱底下,胸口被鑿穿了一個巨大的窟窿,但居然還沒死,還發出微弱的慘叫。
他全身的血管好像活物一般從被岩柱鑿開的口子里漫出來,在祭壇的外延被法陣逼退,地上積累了一層黑紅色蚯蚓似的血網。于是新鮮的血管,開始仿佛爬山虎似得,盤繞著石柱往上攀爬,一層一層得覆蓋在岩柱上,仿佛層層剝開的血衣蟬翼。
霍山莫連渾身都不可抑制得顫抖起來,緊緊是在外頭看到這種怪狀,都幾乎嚇到面無血色。
而陸瑜不以為意,隨手擲出挑著的金燈籠法寶,浮在半空在照亮霍山莫連的頭頂,逼開了周圍的煞氣,而他自己,則背著手走向祭壇,低頭看著被石柱碾壓在底下的少年。
說是少年,被這麼壓在柱子底下,讓不知什麼東西在體內寄生,臉上都是灰塵和血跡,已經是人不人鬼不鬼了。
「他們家的人長相都差不多,看著倒也解氣,」陸瑜看看那少年,又看看扔在少年腦袋旁邊,被啃了大半的肉靈芝,「都這副樣子了,你若是咬咬牙絕食,也就干脆利落得死了。怎麼,還是想要活下去麼?舍不得你家的榮華富貴啊?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哈!」
陸瑜背著手,突然仰頭大笑起來,「皇子王孫是如此,這坊間的賤民也是如此,這人間道的蒼生,哪個不是如此!
就算活的再苦再慘烈,就算活的再累再窮苦!還是禁不住想要活下去!貪生怕死,哈哈哈!也算不得什麼毛病,人之常情罷了。只要是人!就想活下去啊!
所以聖女你明白了吧!要突破人的界限,就要勘破這貪生畏死之人心!只有舍生赴死!才能取到天地間的大道!來吧!不用在耽擱了!現在月黑風高天機遮蔽,正是血主覺醒的好時機!
是尊主也罷,是血主也好!無論哪一個,都可助我神教成就霸業!
請聖女赴死!」
陸瑜張開雙臂,狂笑著轉身,看向身後的聖……
「呃,一死而已,怎麼把皮都扒……你是誰。」
立在他面前的李凡,只剩個剝皮的血肉身軀,臉上鮮血淋灕,雙眼中紫色的光眸大放,把黑白兩道光束都拘到瞳子里,腦後紫圈若黑洞般,把周遭的煞氣,滾滾如渦流般吸入其中。
「別踏馬再廢話了,平常這種過場老子都是直接跳過的……」
陸瑜臉僵了一瞬,突得一張口,從口中把赤色劍丸噴出!
那劍丸飛虹往天空一跳,朝前頭一躍,縱起光一拉……
然後一道血影飛掠!血肉模糊的身形,帶著滾滾黑火似的煞氣纏身,猛得撲將出來!把血盆大口一張,張口一咬,居然把那枚紅丸叼住了!
在陸瑜的眸子里,只見那血影落在地上一滾,四肢著地,骨肉爆生!鬃毛逆長!刷得變成一只陰陽雙瞳,紫毛黑斑,腦後一盤月輪的巨虎來!
‘強行激活當前飛劍需要金丹級以上,需要佔用500點心情上限。’
‘李凡強行收納飛劍飛虹,李凡的心情上限消耗500點’
‘飛劍飛虹當前心情過低無法使用。’
‘李凡的心情上升了一點’
‘李凡當前的心情,666/1300’
于是李凡朝陸瑜笑笑,一仰頭,咕咚一聲把劍丸吞進肚里,
好了穩了,那開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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