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柩還停在大堂里沒有正式入殮,鐵佛寺的僧人在作法事,建昌侯的姬妾哭成一團,侯府麾下的舊部僚屬,還有九江府的大小官吏,各世家大族的家主都陸續前來祭奠。看來是這幾天才薨的,不僅七祭禮都還沒完。似乎興業城里的儀仗也還沒到,但到底是巽國主次子,王侯一級的人物,出殯時的喪禮肯定是要大辦的。
李凡通過神識掃視了一番,建昌侯府中倒是沒有元嬰一級的保鏢,現在府中金丹級別的供奉和親兵也就七八個,都在前廳守衛。大概建昌侯他靠山的雷部天君撤走,之後又遇刺殘疾,連子嗣也沒有,這二王子的繼承順位自然明顯跌落,沒那麼炙手可熱了,現在人走茶涼,更沒人巴結了。
現在的二宮還沒封王的時候,這位侯爺就擔任鎮軍將軍來著,完全是巽國宗室在九江代表。但遇刺後就常年在侯府內臥床休養。麾下統帥的部曲也都被分給其他部將率領,主要是魯王和都督全璜,這兩個其實可以看作建昌侯的替代品了。
李凡又回頭觀望了一下城內的氣息,九江府是巽國東北面第一道門戶了,幾乎是僅次于興業的大城,修士自然不少的。鎮壓氣數的化神大修士雖然只有平東將軍府里的陸家主一個。不過光是幾條街外的鐵佛寺,就有三個正兒八經的元嬰修士在坐鎮,現在侯府里頭念經的法師,也是專門派了個金丹境界的過來,之前連侯府的商隊都有鐵佛寺的金丹保護,大概鐵佛寺對建昌侯的態度,並不是特別輕慢的。
而再遠一些官府和書院的方向,李凡還能隱約感覺到好幾個紙糊的元嬰,沿途而來時,看見城外駐扎的軍馬依然還有不少。在一眾修士的眼皮子底下,專程刺殺建昌侯這麼個過氣冷門的廢人,可能性應該是比較小的。
而且看九江府的氣氛,也沒有特別緊張,全城戒嚴的。看來建昌侯確實就是命數有限,殘疾之後底子就不好,恰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壽數盡了也不一定。
李凡試探著繞侯府轉了兩三圈,見沒什麼埋伏,而且戒備不嚴,就拍了個加強版隱身符,直接遁地潛入侯府盜取天書。
岑昏說,巽國主派人把天書抄在十二本氣功圖冊的附錄批注里,送給建昌侯調養修煉。但那頂多是偶然打探到有這麼個事,至于是什麼氣功,書名是啥就不知道了。畢竟是國主的快遞,交給太監當然是包好了送過去,難道還能給拆了安檢一下麼。
老實說,這其實不大好找的。因為侯府到底是侯府,法器丹藥玉佩之類的垃圾太多,而且不遠處就是鐵佛寺,司南受到了嚴重的干擾,瞎幾把亂指,也幫不上什麼忙。
所以李凡也沒啥特別好的辦法,他估模著先潛入建昌侯的書房里頭找找看,這特征還挺明顯的,十二冊一套的煉氣之法,批頁里還寫了秘法,擺起來放在一起的話,應該還挺顯眼的吧?總之一本一本找唄。
于是李凡便趁著外頭還在吃席,借機潛入建昌侯的書房里翻找。得,你還別說,這家伙的藏書還真不少,除了經史子集,還有兵書戰策,山河圖錄,志怪,這小侯爺倒是個文武雙全,勤學苦讀手不釋卷的。
當然了,從翻閱的新舊程度來看,還是雜書和兵書看的多一點,聖人之言就保存的比較完好,瞧那麼干淨整齊,也不知道翻看過幾次,當然年青人也可以理解嘛……
李凡又試著拿司南對著書架晃了晃,嘿,倒還真給他找著一本有機緣的,不過看著不大像是什麼煉氣功法,他便仔細翻了一翻,瞧瞧冊頁里有沒有批注天書啥的。
哦?這不是嗶宮咳咳,有顏如玉的那一類書麼,嘖嘖,這插圖畫得不行啊,使用度略低。而且巽國主也不至于給天書抄在這種本子上,送來給殘疾在床的兒子看吧?多半不是了。恩……不過劇情還挺有意思的。
此文大概就是說,某生路遇一紫釵美人,就眉目傳情,尾隨她來到一間古宅,紫釵美人進了門也沒關嚴,留了道門縫,有那麼點‘蓬門今始為君開’的意思,于是某生也欣然跟了進去,那紫釵美人果然在門內候著,見某生進來了,就笑道某生是她上門的新媳婦了,入夜要和他拜堂成親。
某生被她美色所惑,以為是露水姻緣,一夜春宵,便答應了。紫釵美人就呼喚姐妹來吃席,于是從牆里走出四個美人來,恭喜紫釵娶新娘子。某生這才瞧出她們不是人,想逃跑,卻被眾人拉住了,還打扮成新娘子,各作了一首嗶詩調笑叫他猜謎,猜得出就放他走,猜不出就罰酒。最後某生答不上來,便給一群嬌娘圍著,輪番灌酒灌醉了,就同紫釵美人洞房花燭,結成了夫妻。之後便夜夜笙簫,同院子里的美人們都交相歡好,同床共枕,也是盡享齊人之福,好不快活。
如此不知享樂了多久,某生開始想念親人,想回家探望,就偷偷離開古宅,但到了家卻沒人認得某生,反問這位娘子是來找誰的。某生一照鏡子才發現自己成了女相,再想回去古宅,卻發現怎麼也記不得去路了,最後某生便同家里人說了小時候的私密事情,家人才勉強相信他的遭遇。但找遍了名醫卻無法給某生治好,而且最離譜的是,大夫發現某生居然有孕了!
于是某生只好閉門不出,結果等胎兒降生之後,紫釵美人又穿牆現身,笑著說來接新娘子和孩兒的。于是某生也笑著跟著她穿牆而走了。某生家里人把牆都拆了,可始終也沒再找著他的影子,就此不知下落了。
李凡把某生和五個美人不能復述的戰斗描寫都省略了,剩下的大概就是這麼個小故事了。
當然,李凡覺得有趣不是因為戰斗描寫的多帶感。他覺得有趣,不僅是因為他一邊看書,系統一邊‘李凡的心情下降了一點’得警報。還因為他能比較其他兵書上的批注,從字跡上分辨的出來。
這本書是建昌侯自己寫的。你說有趣不有趣。
李凡眯起眼,一時心中有了許多猜測,但還做不得準,有心查一查現在外頭靈柩里那具尸身,到底是不是建昌侯本人,但現在外頭有好多人守靈,只怕一時也沒有機會。而且他神識感應到,有人來了。
李凡立刻把那本嗶宮塞到懷里,遁入地下。
書房門似乎被清風吹開,又悄無聲息得合上,但是人已經進來了。
這應該是用了隱身符的修士,雖然遮掩了形體,但大概是金丹境界的,李凡一直以瞽觀法加強的神識戒備,因此才能隱約識破隱身,感應察覺此人的大致方位。
從落腳的方位勉強能听出,這人也在找什麼東西,但似乎不是來找書的,因為他並不翻閱確認書籍內容,只是在牆邊的書桌上模來模去,似乎在找機關暗格一類的東西。
呵,真是狗膽包天,居然敢來侯府偷東西……
李凡暗運氣勁,估算感應著對方的位置,就在對方打開了一個書桌的暗格,取出個匣子,隱隱露出行跡的時候,李凡也要一指頭戳出去,給他點了的當口。突然從屋頂上,傳來‘噠’得一聲輕響!
房上有人!
李凡只好憋回去,而那修士也被驚動了,連那匣子都不敢拿,直接一墊足跳到房梁上。幾乎就在同時,天窗被撬了一下,就有個穿夜行衣的飛賊躍入書房。
這飛賊在地上一滾站起身來,此人用三角巾蒙面,身材分外窈窕瘦小,也不知是未成年人還是女子,而且並沒練過正經的真氣,就是輕功極佳的習武之人罷了。起先李凡還以為這就是個普通的雜役,雖然查到了也沒在意呢,誰想到居然三跳兩躥,爬屋檐躥進屋子來了。
這毛賊也不是亂來的,既不翻書架,也不去模書桌,反而去模索模索得,伸手探著模著地上的地磚,還輕輕得用指關節敲敲這里,叩叩那里。似乎在找什麼東西。
李凡知道這賊在找什麼,畢竟他遁在地里呢。分明看到書桌底下的磚層下頭,有個夾層,里頭放著個盒子。但那盒子很小,不像放書的。而且里頭並沒有什麼靈氣感應,大概不是金銀就是印信,總歸不是修行人感興趣的東西。
快點拿了東西走啊你。
李凡和房梁上的金丹都一聲不吭,瞪著趴在地上的毛賊。可惜這笨蛋就在地上爬來爬去,也不會用神識探查,只能听聲音探查,敲敲敲的,也不怕給人引來了……
‘吱呀’一聲,外頭院子門開了。
那毛賊猛得驚住,如同壁虎一樣貼在地上一直游,爬到窗邊臥榻底下藏了起來。
然後外頭那人,也躡手躡腳得走到書房門口,‘吱呀’一聲,給門推開了,然後露出一個光頭。
是個和尚。看著有二十來歲,才築基似的,氣息雜亂,水平扣腳得很,這時候能出入侯府,應該是鐵佛寺來作法事的僧人。當然,他偷偷模模拐到後頭書房,肯定不是來作法事的。
李凡直想翻個白眼,好嘛,這人來人往的都快湊一桌麻將了。
這和尚也‘偷偷’得潛進書房里來了,不過他這潛入水平就太爛了,甚至還不及床榻下那個飛賊,起碼人家是專業的。
而這和尚明顯就是打打秋風,順手來侯府撈點好處的。左看看,又瞧瞧,架子上瞧瞧就抽兩卷字畫,書桌上看看就拿些玉鎮紙和硯台,都隨手往布口袋里兜了。最離譜的是這貨瞅瞅書架後頭牆上的山水畫,居然也膽大包天全摘了下來,卷了想帶走!這人家能注意不到麼!
李凡皺起眉頭,這侯府的防備是不是也太松弛了?零元購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啊?
結果還不等他細想,又又又又有人走進院子了。
這和尚听見外頭門響,登時慌了,趕忙一跳想跳上房梁,結果跳了一下發現夠不著。又想鑽床榻,但彎彎腰感覺自己鑽不進去,只好貓著腰躲到書架後頭,貼著牆抱頭蹲著,生怕有反光似的。
不過這一回推門進來的,是個一身白衣孝服的女子,看著也就二十出頭的芳齡,大概只是侯府的小妾,卻也哭紅了眼,花容月貌,楚楚動人的,更兼俏不俏,看戴孝的未亡人加成,李凡老師倒是也可以給她打個八十以上,九十未滿的高分咳咳。
她進了書房,也不言語,只愣愣得在書桌前站著出神。還隨手拾起桌上的匣子,就梁上那位金丹找的那個,打開來瞧著里頭的東西。
李凡的神識也無法探查到盒子里頭,于是知道這匣子肯定是有符咒法印封藏著的,那匣子里的東西能吸引一個金丹修士來偷,自然是有說法的,但這時還不得而知。
只是想不到這女子等不了一會兒,外頭居然又來一個!
這回李凡也是真的麻木了,就瞅著那同樣穿麻衣素服,身形還挺矯健,面貌也挺俊朗的年輕人步入書房,這個男的也有築基的修為,而且一看就是軍校出身,有些陽剛男子的氣概。
結果李凡還以為他是值班守衛,哪知道這貨居然一個箭步躥入屋內,在‘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侯爵的小妾摟在懷里,上下其手!而小妾先是吃了一驚,差點叫出聲,但識得來人之後,就主動投懷送抱,身子骨都酥軟了。
李凡等一干圍觀群眾,「……」
不是吧……建昌侯尸骨未寒,外頭吃席的都還沒散,你們倆個就玩的這麼野,敢在書房里偷歡??
當然這兩個膽大包天的至少沒真刀真槍干起來,大概也就是憋久了,上來先干柴烈火似的互啃了一陣,給筆架都打翻了才驚醒過來,稍微克制了些,便摟摟抱抱,耳鬢廝磨,相互溫存,依偎在了一起。
總之所有的場面都屬于電視上也可以播的那種,偶像劇也常有的畫面,頂多頭發亂一點,衣服散一點,但絕對沒有過線露大肉的情節咳咳咳!
總之那男的啃完了,就摟著小妾道,「陸相派我等押運糧餉入洛,此去大概有一年光景不能再見了。」
小妾紫釵卻帶著哭腔道,「為何好事總是多磨,侯爺明明都答應了我兩的事,為何他突然就這麼走了……嗚嗚嗚……」
那男的也萬般心疼,又摟著她安慰道,「唉,你只再忍耐一年,等我回來,就請夫人將你許了我。」
小妾听了便萬分歡喜,于是兩人又摟在一起,一直滾到榻上,你儂我儂得溫存了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得分開,就整理衣冠,擦著脖頸嘴角的胭脂,要回去前廳免得惹人懷疑。
那小妾才要出門,突然又「呀」了一聲,折返回來開口道,「都怨你上來就猴急,差點害我把叫你來的正事忘了。」
「怎麼?你想見我,還不是正事嗎?」
小妾紅著臉啐了他一口,卻是心花怒放得道,「阿郎不是缺修行之法麼,上個月國主送來了好多禮物,還有些什麼養生練氣的功法,侯爺心里煩悶,說讀不進去,你試試吧。」
「吐納之法?」那男的搖頭笑道,「我缺的是可以修成神丹的正法,養生的氣功于我們鍛體的用處不大……不過也好,都是你一番心意,無論你給我什麼,我都藏在心里。」
于是兩人又粘在一起說了些肉麻虐狗的情話。那小妾最後才開口道,「你等著,我這就去書房里拿給你。」
然後她一邊說著,從匣子里取出了一面被一張符紙貼住中央的銅鏡來,就往門前一掛,伸手按住那符咒要揭,突然停了一下,笑著問情郎道,「對了,你可沒偷拿府里的東西吧?想都不能想哦!」
男的笑著搖頭,往床榻上一坐,「我又不是不知此寶的厲害,怎麼敢呢。」
女的也笑,「諒你也不敢。總之你要什麼,先和我說,我幫你取才好。」
李凡眉頭一皺,突然發現此事並不簡單。
這時小妾一把揭開了符紙,剎時間有一道金光從那明鏡里射出來。只因那小妾站得近了,便給她當頭迎面得一照,瞬間就把紅顏燒作白骨,白骨化為焦炭,半個身子骨都給血融了,只剩下半塊肉倒落下來。
而那金光又瞬間分作四道,一道橫掃過男的腰間,把他連同床榻下藏著的飛賊一齊腰斬,砍成四斷。一道穿牆而走,把書架上經史子集,連同躲在後頭的光頭一齊燒成灰燼。一道則照著梁上君子直射將去,而後者大吼一聲,破屋而出,可惜他月兌身的遁光連同一雙腿,都被追來的金光掃斷,雖然人沒死,卻血肉模糊得從侯府的屋檐上滾下來,直接落到前廳飯桌上,砸的稀里嘩啦響成一片,駭得正在吃席的賓客們一陣驚叫。
當然還有最後一道,往地底下照了個深洞,從李凡的身邊擦過,把他的袖子也燒了一塊。
也不是射偏了,是李凡緊急一個遁身橫移,差之毫厘得給閃掉了。
只好在那鏡子也僅此而已,只發了一次神威,銅鏡鏡面就如燙紅的烙鐵一般,散發著騰騰熱氣,安靜了下來。
李凡也是出了一頭冷汗,咽了口唾沫。
苟日的,偷本天書怎麼就這麼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