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李清月的身份出現有一些好處,就是沒啥好裝的了,不用扭扭捏捏的隱藏實力,不用虛虛實實的變化招式,不用小心翼翼得掐著訣藏頭露尾,斬人的時候,可以大大方方把墨竹山基礎劍氣,和乾坤飛龍劍嵐這樣最擅長的招式亮出來。
但用這個身份也有一些壞處,就是他不能像之前那樣大大方方斬人了,走白道就要講道理,守規矩,維護宗門的名譽,哪怕暗中設計,埋伏打劫,絕人滿門也一定要師出有名。
雖然很虛偽,但這就是玄門‘道上的規矩’,在一個目無王法,大家都用手里的劍講話的時代,‘名門正派’的虛名,就是約束這群手中握劍,身上沾血的殺生仙人們,唯一的韁繩。
李凡當然不會主動壞這個規矩,所以他雖然也很焦急,想要盡快把這破支線任務了結了回墨竹山幫忙,但還是規規矩矩得,落在北鎮城外,發出拜帖,附上戒律院首座的書信,拜會御史中丞韋皋。
還好韋老虎也沒推托公事繁忙讓李凡久等,這家伙確實有名聲在外,但‘李清月’這個名字,在離國的名氣一點也不比他小。
「清月真君,久仰大名,下官邊洲監軍韋皋,請恕甲冑在身,不能行禮。」
韋皋確實是甲冑在身,大概前頭儒袍上沾了血,就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順帶把鐵甲鎧冑也穿上了,再加上一臉胡子,黝黑的皮膚和猛獸般放出精光的雙瞳,騎著高頭大馬出城來,確實有軍主將帥的風姿。
「韋中丞客氣了,墨竹山婁觀道李清月,奉戒律院之命來追緝本門叛徒黃海。」
李凡作輯之時,韋皋也在觀察面前的青年道士。
是的,李清月的模樣已不能算少年了,大概每歷經一次生死之劫,本體的壽元面目都會有所折損,現在的李清月看著已有二十歲出頭,身高七尺,同韋皋個頭也差不多,胡子雖然還沒他那麼離譜,下巴也毛絨絨的了,而且大概是因為把窮奇給吐出去了,現在李凡的雙瞳烏黑,神光內斂,打扮也是婁觀道士標配的黑袍,木髻,草鞋,看著倒似是隨處可見的普通道士,遠沒有當初鋒芒畢露的道子風采。
但是韋皋看著他,突然情不自己,一雙虎瞳之中,淚水津津!
李凡就用‘你干嘛!’的眼神瞪著這情緒失控的中年男,「……韋中丞,你怎麼了,是不是被風沙吹到眼楮里了……」
韋皋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淚水道,「韋皋失禮了,只是真人的長相,叫皋想起了東宮……前廣陵世子的音容,一時恍惚,情難自禁。」
哦……對了,這韋虎當年不僅是御史大夫的弟子,也是離國東宮提拔的心月復來著。李凡還真忘了還有這一茬了。
對了,廣陵世子是李怡的誰來著……哦操!好像是他爹!淦……
李凡一頭黑線,生怕對方撲過來磕頭請他回去繼承大統,連忙道,「呃,李清月世外山野之人,已經出家修仙,不是宗室之人了。」
玄天,「國主都不要,你小子腦子真是有大病……」
靠!唯獨不想被你吐槽啊!
韋皋控制了情緒,抱拳道,「未曾想是清月真君親至,皋一時失態,叫真人見笑了。您一路遠來,天色已晚,我已經吩咐下人設宴,請真君不要推辭。」
「韋中丞不必這麼客氣,您軍務繁忙,我也有師門之命在身,用餐就不必了,不如您直接告訴我那黃海現在何處,我趁著夜色,去南宮軍中走一趟,把他逮出來就是了。」
見對方好像有進入回憶殺的傾向,李凡連忙點快進要求跳過劇情。
韋皋解釋道,「實不相瞞,這次皋也是湊巧有內線安置在南宮軍中,因此打探到黃海已投到南宮閥帳下,但他身在何處扎營,卻並不清楚……」
「依韋中丞的意思,莫不是要讓我在北鎮鎮守,等您的細作把人的位置找出來,再去抓捕?那黃海果然在軍中麼?不會是您的內應認錯人了吧?」
李凡一時皺起眉頭,關鍵是上次他也沒親眼見過黃海,不知道此人的長相和神識,也沒法自己用瞽觀法找人。再加上他之前見過韋皋的心計,偏偏這種秣馬厲兵,全力備戰的時候,對方一封書信送到戒律院,白賺了一個墨竹山的高級戰力,實在太巧了,因此也略有些懷疑對方在用什麼手段。
對李凡的猜疑,韋皋倒不介意,反問道,「在下听說,當初是清月真人當著眾人的面,指控那西平都護黃海草菅人命,禍害百姓,敗壞墨竹山的名聲。
如今您已有真人境界,居然還親自前來緝拿此獠,這麼揪著不放,卻不知是何緣由?難道那黃家得罪了真人您嗎?」
李凡盯了韋皋一會兒,「沒有,我與此人素不相識,只是偶然撞到他縱兵擄掠,殘害百姓,激于義憤出手懲治,既然此番知道了他下落,那就親自走一趟,了結這番恩怨。」
韋皋笑著問道,「義憤,原來如此,因為黃海偶然殘害百姓被真人您遇到了,一時義憤,所以必要誅滅是麼?」
李凡呵呵冷笑,「中丞錯了,不是他‘偶然’殘害百姓被我撞到,是這種畜牲明擺著橫行無忌管了,大人物們也習以為常,從上到下沒人制他,才犯到我一個偶然路過,又愛管閑事的閑人手里罷了。」
韋皋卻笑著追問道,「即便如此,勛貴門閥,當初可是先有建國立業之功,余蔭才能庇護後人,因小錯而苛責其子孫後輩,豈不叫人寒心?
更何況那黃家可是替墨竹山鎮守西平府數十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離國若黃家這般的門閥更比比皆是,皆投拜到貴派門下,真人這樣逼迫黃海,如何得他們忠心呢?」
李凡眯起眼,很有點受不了這家伙教育小孩子似的親昵表情,還問出些欠扁找茬的問題來,只耐著性子答道,
「中丞又錯了,打著墨竹山弟子的旗號,頂著離國都護的頭餃,不思守境安民,反而陰謀投機,縱兵行凶,為非作歹。豈有不誅之理?稱霸地方,魚肉百姓也能算苦勞,那背著苛捐雜稅的升斗小民還活不活了?
黃家不是替墨竹山鎮守西平府,西平府也不該是他家的私產。我更不稀罕這些廢物的忠心。
不想當官的可以不當,想找死的可以盡管作死,我李清月特別喜歡助人為樂,黃家是如此辦,王家李家南宮北宮遇上了,也皆當如此辦。」
韋皋卻不懼李凡言語中隱隱的殺意,反而面帶微笑,連連搖頭。
「這世上總有恃強凌弱之事,公侯宰輔替天子牧民,上下尊卑,等級有序,總也好過亂世無常,殺伐無道吧?
真人不是說要隱居山中,求世外的清淨,不理宗藩的事務麼?為何又卷入這人間的恩怨?
你這樣仗著義憤,除暴安良,行俠仗義,遇到了幫一把,遇不到又如何?能救得幾人?又能堅持多久呢?」
李凡有點不耐煩,「我都說,李清月只是個助人為樂閑人罷了,西平府那麼多百姓想要黃海死,我謝禮都收了,豈能放過他?怎麼,中丞這麼想要救黃海一命?那好啊,那你去一個個問過西平府的百姓,看他們答不答應嘍。」
韋皋依舊搖頭,一邊撫須笑道,「我可沒說放他,只不過這麼殺了,其實于大局無用。
此案我也略有耳聞,黃海是私募佣兵,軍紀不嚴才造了許多殺傷,全可推月兌並非自己的本意。
以墨竹山的戒律,只能算個敗壞門風,逐出師門。就算由刑部來判,也不過是馭下無能,勉強可以多加個勾結魔教,圖謀不軌。
但藩閥世家只會當他是站錯了隊,抑或哪里得罪了真人,是殺是剮,都起不到訓誡教導,整頓風紀的作用。」
李凡挑起眉毛看著對方,知道這家伙是什麼意思了,
「那還請中丞教我?」
韋皋笑道,
「區區一介書生,沒有什麼好教給真人的。只是想再問您一句,知不知道世上為什麼會有黃海這樣的人?」
李凡沒好氣得翻個白眼,「有娘生沒爹養?」
韋皋搖搖頭,正色道,「亂世臨頭,人心不定,是因為國家紛亂,陰陽失衡,上下失序。
這都是因為離秋宮中沒有聖君主政,太極殿里沒有賢臣安邦,所以黃海這樣的野心勃勃之輩看到了出頭的機會。
人一旦生出,想企及原本不可能屬于自己的東西,就會無所不用其極,哪怕豁出命去都想拼一把。試問這樣的人連自己的命都不在乎,又怎麼會憐惜千萬草芥蒼生呢?
因此非常之時,首先要做的,就是有一個聖君來以身作則,匡正家國,再任用賢選能,提拔朝野有志報效國家的賢才,以整肅違法亂國之輩,撥亂反正。
只要君臣協力,萬眾一心,使君臣父子,尊卑分明,人盡其責,物盡其用,如此朝野澄清,人人恪己盡忠,天下為公,太平安定的日子也不遙遠了。」
李凡听懂了,搖頭道,「我不信你們那一套,這世道不是一個兩個聖君可以救的回來的。何況天無二日,國無二主,離秋宮里有一個只蓋圖章的聖君就足夠了,只要你們真的說到做到,把心思用在百姓身上,守護一方百姓也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太平之世也不是嘴上唱唱,文章寫寫就可以喚出來的。多說不如多做。」
韋皋也不生氣,問道,「那不知以墨竹山的見解,該如何治平天下呢?」
李凡想了想,「不管說墨竹山的見解,以我自己的想法,世道到今天的地步,是因為人人都有貪心,想向上爬,想要更多,想過得更好,無論是世家還是草民,都不會把吃到嘴里的東西,吐出來分給其他人,只會看著他們餓死。所以……
除非這天下大部分人都能吃飽了,或者大部分人都餓死了,總之剩下的活人都想要太平了,這世道才會真的太平。
只要能得太平,兩條路,走哪一條都可以。」
韋皋楞了一下,盯著李凡看了好一會兒,「……關內侯真的不願挺身而出,重整乾綱?」
李凡搖了搖頭,「我現在只想把那個黃海抓出來扁一頓,還得小心點別給他打死了。」
韋皋仰天長嘆了一口氣,「可惜……好吧……那我們走吧。」
走?走哪里去?
韋皋把馬鞭往北方一指,遙遙指向北邊若隱若現的桃花山,「皋听說南宮家想要我項上人頭,所以約了他們喝酒,原想請真人在城中稍歇,我去跑一趟把黃海帶回來,既然真人等不及,就一起去如何。當然您這面目得遮攔一下,免得節外生枝。」
李凡自無不可,當下就跟著韋皋直奔南宮大營。
南宮家顯然有些措手不及,畢竟有誰想到區區一個金丹境的書生,才封的御史中丞,只帶一個元嬰境的保鏢,居然就有膽子玩一把單刀赴會的。那當然壓根就沒準備什麼宴會的……
但不管怎麼樣,為了不被叫成南蠻土包子,面子上的排場南宮家還是要擺起來的。
好在南宮家的歌舞班子是專業的,也沒等多會兒,山上就搭起一座望星台,有仙姬縱情歌舞,絲竹管弦吹拉彈唱了一陣,珍饈美味端上來,十幾個元嬰南宮,幾十個金丹南宮也接踵而至,望星台上很快就一片南宮擠滿了,仿佛克隆人派對似的……
韋皋倒是鎮定自若,同少數幾個南宮家的文官參軍談笑對答,念兩句詩文。
李凡也穩坐在旁,臉上用不知面遮著,但是個人瞧他打扮都知道是墨竹山婁觀道的,于是一眾武將都神情戒備得瞪著他,生怕他突然暴起打死一片南宮。
「哎呀!偏偏無雙太子不在,沒想到御史中丞居然親自來降!哈哈哈!真是太不湊巧,太不湊巧了啊哈哈!」
這個最後才現身,聞起來才剛酒醒,一坐在主位,似乎連怎麼回事都搞清楚就‘呵呵哈哈’笑個不停的筋肉加強版南宮,經過旁邊文臣參謀們的介紹,是南宮仙王一百十七子南宮無天。
南宮家的太子無雙不在,留此人作副帥,統領大軍和這麼多吵吵鬧鬧的南宮,自然是因為他的修為最高鎮得住場面。
這人確實不僅修為最高,那身板塊頭,也是全場最高最大的,一個南宮頂四個南宮那麼粗壯,李凡也忍不住瞧了一眼,此人明顯是仙宮古法戰技訓練的,強度大概與武神體也相差不遠了。也不知道那化神的南宮無雙是什麼樣的魔鬼筋肉人哦……
韋皋朗聲道,「將軍誤會了,韋某不是來請降的,听說我離國有一批罪臣,作奸犯科,貪污腐敗,欺壓百姓,為非作歹,趁著這些年朝中生變,叛逃到了貴軍麾下,尋求仙王的庇護,不知可以此事?韋某想請將軍行個方便,把這些人交出來,讓我帶回朝廷,明正典刑。」
一時全場寂靜,歌舞絲竹之聲都听了,一群南宮把臉扭過來,齊刷刷盯著韋皋看來。
南宮無天一听,「哼!」得一聲,一把將手中酒樽捏爆,拍碎案台,山熊般的龐大身子站立起來,影子把韋皋整個遮住了。
「好膽!什麼玩意!來消遣我嗎!」
李凡眼楮一眯,剛想起身迎敵,萬萬沒想到身邊韋皋也豁然而起,舌綻春雷般 道,
「韋某受國家信任!朝廷重托!官拜御史中丞!協助大夫監掌典獄!統領諸御史、侍御史!彈劾公卿!核察百官!以正朝綱!
南宮家世受仙帝之恩,封疆守土,不思報效國家!如今卻窩藏欽犯!到底是何居心!難道你們勾結魔教!又想造反嗎!」
李凡和南宮們一臉懵逼,就,臥槽?這逼啥情況?吼那麼大聲干什麼啦?那種懵比……
南宮無天更是沒想到對方張口就來,被堵得氣急敗壞,鼓起一身腱子肉威嚇,「你,你找死嗎!」
誰知道韋皋也發飆了,瞠目張須,聲如虎嘯,「我御史台豈有怕死之人!懲惡除佞是我分內之職,一死報國,有何懼哉!這批罪臣,你們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李凡真是無語了,
不是,為啥你比老子還剛啊?韋真人吩咐了不準開戰的啊!
「我,我轟殺了你啊!」南宮無天氣的瞳孔血紅,借著酒氣,舉拳要打。
李凡趕忙閃身而出,抬手同南宮無天對了一拳。
邦!得一聲,把南宮無天震得一坐在地上,而周圍一群文臣武將趁機撲過來,把南宮無天按住,拼命拉回去。同時拔刀將李凡和韋皋兩人團團圍住。
有幾個文臣還算有點腦子,大叫道,「將軍冷靜!無雙太子有令不可輕動!」「韋皋!你想挑撥兩家的紛爭嗎!」「你有什麼底氣叫囂!想激我大軍攻城嗎!」
韋皋卻大笑,「哈哈哈!朝廷信任,無以為報!國家之命,重于昆侖!皋已在北鎮自立生祠血墓,生是洲御史,死做城隍鬼!你們不是要我的頭嗎!只管拿了去!但邊洲北鎮,別想逾越一步!來!拿了去!」
「什麼!自立了血墓!」「這,這還怎麼打!」「瘋子!瘋子!」
這下南宮們也反應過來,蛙聲一片,個個驚心。
啥,這啥情況?
玄天,「是古仙宮神道的法術,殺生成仁,血祭守土,寸土必爭,有死無生,就算死了也會化作厲鬼守城,不是形神俱滅,就是玉石俱焚……呵,又是一個張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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