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滅黑蓮教其實是不可能的,黑蓮教可是太素六祖,獸母之道。
從千面仙人降世之日起,太素之道已經不可避免,無可阻擋的,在這大地上蔓延開了。
甚至李凡自己作到現在活蹦亂跳,依舊存在于世,就是這天命所歸,大勢所趨的最好證明了。
當然,李凡現在可以仗劍飛空,沖到長思城,把黑蓮教魔道都斬盡殺絕,就像割草一樣,沒人能阻止他。
但單純殺人,確實就像割草一樣,不能解決根本的問題,只是把問題往後推延罷了。
就算現在李凡把離國境內的黑蓮教余孽,找出來,都殺光。或者寸步不離得貼身保護茯苓,隨時模頭殺,或者給她搞一堆蓇蓉神丹護身符,也總有疏漏的時候。
畢竟只要‘第七友’還在暗處作祟,那麼對方隨時都還可能再催生一批新的黑蓮教余孽,或者整點其他花樣出來,茯苓的危機也就這麼春風吹又生的,一直存在,事情永遠不能解決。而一旦爆發,就可能是魔神降臨,不,太素六祖降臨那種級別的末日危機了。
所以為了避免局勢發展到那種最糟糕的狀態,要保護茯苓,封印獸母,歸根結底還是得先解決‘第七友’。
那麼這個‘第七友’到底是誰,藏身何處呢?
把衡山的神君挨個斬過來嗎?只怕也挺難的,李凡到底還沒強到可以平推九大玄門的地步啊。何況誰知道這些人藏身在哪?觀主費盡心機和這‘第七友’明里暗里斗了這麼多年,依舊沒能把此人抓出來除掉不是麼。
不過也不用太過神化對手了,歸根結底,只是個土著罷了。玄門背景又如何?魔神降世又怎樣?死在李凡手里的道子和魔尊還少嗎?只要找出來揚了就是了。
而且現在或許還真的有機會了。
最怕的是這個第七人一直躲在山溝溝里不出門,但既然現在他對離國國主動了手,落了子,那麼這件事一定會留下痕跡的,說不定可以順騰模瓜,把黑蓮教和身後的人都牽出來。
只是這其中牽連太大,勢力太多,李凡肯定不能親自來了,得偽裝一下……
「廷尉左右監供奉?是,請上官稍待,卑職這就前去通報校尉。」
衙門前,巡城守衛檢查了來人遞交的鐵牌,自然認出是鼎鼎大名的六扇門鐵腰牌,不敢怠慢,立刻雙手收了李凡給的腰牌名敕,進官衙稟報上峰的校尉。
這當然也不是一般的校尉,這次李凡來見的,正是京畿三獨坐,長思城的土皇帝,司隸校尉。畢竟要查行刺國主的事情,若從離秋宮宗室和朝廷的方向入手,動靜太大,人多口雜的,但要抓捕黑蓮教余孽,司隸校尉這直接管著平民百姓的,必定會牽扯其中。
李凡也不著急,就在門口等著。反正腰牌是從嚴霽月那偷的,肯定是真貨嘛。不過他就不是真身到此了,不然連國主都要滾出來拜見王叔了。
這次李凡用的是新吐出來的朱雀分身,這具分身他還沒怎麼修煉,本來是打算放在雷澤巡山,以後找機會去南宮家領地內潛伏的,但現在還是茯苓和黑蓮教的事情要緊,于是倉促易了容,就飛來長思城,假扮六扇門的捕盜。
他在拜帖之中,也自稱是前次離國主遇刺之時,奉了三垣之命,來調查沖擊離國王城,追捕‘仙賊’的。誰想前頭一個案子還無頭緒,後腳國主又遇害了,可見離國境內的仙賊勢力非同小可,不知潛藏了多少妖魔,因此主動前來,請求司隸校尉協助辦案的。
如今韋虎在北邊拼命,離國長思城司隸校尉換了個叫溫璋的家伙。此人也正被黑蓮教這群大膽狂徒,兩次刺殺國主的事情整得焦頭爛額,自不敢怠慢了三垣六扇門的差人,不多時就請‘廷尉供奉李二’入公堂相見。
溫璋此人,李凡事先也和墨竹山弟子打听過他跟腳,不過門中南派北派,山外廟堂江湖,給的評價略有些出入。
此人並非御史台科舉提拔的窮書生,而是離國世代的門閥,借父蔭入仕的世家子弟。但能接替那韋虎,坐到司隸校尉這般要害職位上的,自然也不是單純的廢物二世祖。
他年青時在藩鎮任過幕僚,後來在地方做過太守,軍政都親手辦過,任內也與國內諸多勢力都打過交道,和墨竹山自然也有關系,因此若問北派的弟子,就有著諸如剛直不阿,執法如山,疾惡如仇,治有能名之類的美譽。
但相比起韋虎受百姓敬愛,溫璋在民間卻沒有那麼好名聲了。南派就說他執法過于嚴苛,是好用重刑的。其為人嚴殘不犯,凶戾敢殺,時常因為整肅威聲,用刑太過,日常出巡都用殺威棒開道,威風八面的,躲避不及而杖殺路人之類的事情不少,因此叫百姓甚為畏懼。
綜上所述,這家伙是個心狠手辣的酷吏,絕不能算作好人。但這年頭也是矮子里挑大個,他至少明面上能整肅國法,維持住京畿的秩序,不會明目張膽的縱容豪強門閥,為非作歹魚肉百姓,已經算是卡池里抽到個不算太差的了。
而溫璋也不是傻子,當面一看走進衙門的少年,就知道不好。
此人雖然如江湖人打扮,卸了刀劍,赤手空拳,但也掩飾不住其元嬰境界的修為,周身三丈都熾如爐火,而且眉心印堂,兩肩天宗,胸口羶中三處,都有玄火明焰流轉,聚而不滅,明顯是修煉玄火的修士。而且他這個面相和功法,別人不知,離國人還不認得麼?
「這位真人,莫非是南宮將軍麾下……」
李凡笑道,「大人誤會了,我李二一介散修,生在三垣,長一張大眾臉罷了,只是湊巧修煉了赤煞功法,有時候確實惹人誤會,卻非南宮軍藩的。」
一听這人這麼懂禮貌,溫璋也知道這八成不是南宮閥的人了,大概王京中人都是仙帝宗親,長成這樣的或許挺多吧?于是他也點著頭揣測道,
「原來如此,想必六扇門也是特意委托了李真人,來離國搜捕仙賊,也不會惹人注意呢。您專門來拜會本官,不知有什麼可以協助到供奉真人的?」
李凡也不糾正對方的誤會,抱拳道,
「大人,在下只是個割頭領賞,干些搏命活計的武夫罷了,查案的本事如何比的上地方的老刑名?何況初來南國,許多事情都不熟悉的。
只是此次這些膽敢沖擊王城,刺殺國主的賊子非同小可,大概不是地方捕快能對付得了的,因此在下才仗著些許本事,前來自薦,如果您這別對賊人有什麼線索,還請提點一二,拿了這些案犯,在下必向廷尉舉薦大人的功勞。」
是的,這就是李凡來找這司隸校尉的主因了。
其實他有墨竹山的關系,要去犯罪現場調查也沒啥難的,何況是國主遇刺這種大事,早已經有各方消息報告給觀主知道了。
但第七友和觀主斗了這麼多年了,想也知道跟腳早就抹平了,官方屁都查不出來的。
而且李凡就翻看了那些報告,不止刺殺王駕的凶犯全部斃命,連他們的親戚鄰居也大多死光了,就上次那個染坊工人謀刺,牽連了數百人,審死了一大半還是一點都查不出來,根本沒人知道黑蓮教滅亡多年,余孽是怎麼莫名其妙滲透到王城中的。
一看滅口滅得這麼快,案情又眾說紛紜這麼混亂,李凡就知道這案子,從墨竹山的角度大概是查不下去的。
畢竟在離國,傻子也知道宗室,墨竹山,南宮家這檔子爛事,所以滿朝公卿一旦發現牽扯到自己,肯定會想方設法得甩鍋。
而這辦差的溫璋,又不是韋虎那種鐵憨憨,肯定不敢查下去,真查出什麼東西來小命難保,自然藏著掖著裝糊涂,大不了隨便抓幾個人,屈打成招頂差就是了。
所以李凡就主動現身,就是走官方渠道,給溫璋一個甩鍋的絕佳機會。
畢竟仙宮派六扇門來,調查藩國主遇刺之案,司隸校尉轉交辦案權提供協助,還有比這更好的月兌身之策嗎?沒了好嗎!老子管你到底是六扇門的還是南宮家的,反正這案子你要就交給你辦了啊!
于是溫璋果然大喜,熱情備至,秉燭夜談,不僅帶著李凡一起過了一遍國主遇刺之案,把各方搜集的證人證詞犯案卷宗拿出來比對,還生怕甩鍋甩不掉,又好像擺月兌了心理負擔,真的給李凡進行了一番推理分析,還給了點私底下的個人建議。
「其實這個案子里,有兩個案子,
第一樁是含光門案,有染坊役夫張韶,和街頭卜者蘇玄明,兩人謀劃,勾結賊子百人偽作染工,運送茈蔰草入宮之際,把賊人凶器藏于車內,伺機運入離秋宮,潛伏禁苑之內刺殺王主。
但草車運抵含光門時,被守門宦官識破,于是這些賊子便作亂殺入宮中,直奔清思殿,當時右禁衛中郎將郭釗等隨旁侍駕,抵擋了一時,王主得以入左軍營中暫避,賊子遂平。
第二樁則是浴堂門案,當時王主正與內侍監跑馬賽球,忽有京畿編氓徐忠信,擅闖浴堂門,刺害王駕,賊子也當場伏法。
雖然並作一個案子,但其實是兩個案子。李真人若捉仙賊,可以從第一個案子查起,染工多居住在城舍西南諸坊,沿永安渠查點沿河染舍,應當有所斬獲吧。」
李凡看了溫璋一眼,點點頭,「多謝大人指點。」
這家伙挺厲害的。
表面上非常配合,拉著李凡說了一大堆,其實說的都是離國朝廷官方的‘定論’,相比李凡看到的墨竹山小報告,真是有一大半的實情和秘聞都被隱瞞了。
但這貨也確實是有點本事的,雖然故意隱瞞遺漏了很多情報,但對于一個‘六扇門過來查案’的外人來說,該知道的已經知道的夠多的了,完全可以把鍋甩過去了,他甚至還直接指點,就差手把手得教李凡,該去哪里抓什麼人可以交差了。
就‘把問題擺平’這點來說,此人確實算是個能吏了。
當然李凡不是來把事情抹平的,他是來尋根究底的。
那麼李宥到底做了什麼事情,有人幾次三番得陰謀殺他,而且居然還得逞了呢?
其實都是他自己作的。好吧,這件事其實和李凡也有那麼一丟丟的關系,他當初不是從大安坊一路殺到朱雀門,最後一劍把太極宮給劈了麼。
其實按照李凡的想法,劈就劈了唄,換幾塊瓷磚,重新粉刷一遍,還能花個幾千兩金銀?
呵呵,他想的還是太簡單了。
得重修,整個離秋宮。
畢竟東宮妨主啊,克死幾位世子了。離國新主也不能老蹲在郭家的宅子里,而且新君要有新氣象嘛,既然長思城被燒了一半,還在宮外遇險留下了心理創傷,那大不了國主就不出皇城了!咱們就來興建宮室,大興土木吧歐耶!
墨竹山不管嗎?
為什麼要管?
堂堂一國之君,花自己的錢,修自己的屋,觀主又能說什麼呢?
只能說值此危急存亡之秋,堂堂一國之君,就是要穿新衣服,要住大豪斯,自詡忠義之士,除了嚎啕大哭一場,又能怎麼樣呢?
于是這幾年離秋宮就在大興土木了。宮中先後重修太極殿,興慶殿,又新建清思,永安,寶慶,安國,慈恩,千福,開業,章敬等諸部宮閣殿宇,還開挖藻池運河,興建園林浴池,馬球場,就差把酒池肉林搞出來了……
當然也不止是大興土木,畢竟還有外戚舅舅們教導,李宥也‘從善如流’‘整編禁軍’,把王太尉手下那批老兵,統統趕走換成外戚郭家的人,然後隔三岔五得召集左右禁衛軍演習一次,美其名曰練兵,其實是趁機大搞宮廷酒宴,角抵雜戲,游玩野獵,親信賞賜更是揮霍無度。
這種玩法,幾年下來就耗盡了宗室的內帑。
所以你若問幾個染工是怎麼大搖大擺得闖進離秋宮的,那還能怎麼進的,從正門走進去的唄!
禁衛的主力給王太尉調去北伐,還有那麼多施工隊伍頻繁出入皇城,不都得有人從旁警戒,還要輪番去搞什麼御前演習,郊外野獵,馬球陪玩的,左右禁衛也是給整得焦頭爛額,哪里有那麼多人馬御守諸多宮門?
而被逼著趕工建造宮闕的雜役勞工也是叫苦不迭,畢竟內帑的施工費,雁過拔毛,最後能有多少伐到他們手上啊?就拿那麼點微薄的薪水,還整日被太監催逼著趕工,有時候假山殿舍崩塌壓死人,一牆之隔就是國主貴族們,在新落成的大殿上載歌載舞,歡笑飲宴。
真的以為只有染工想他死麼?不過是他們有機會罷了。
而更好笑的是,其實這機會還是李宥送出去的。
所謂茈蔰草,或稱紫草,本來只是用來染色的,在外頭制備好就是,也沒必要每天運送。但宮里宮外的手藝畢竟不一樣,宮外染坊染出來的綢色,就是不及宮中的好看,宗室的嬪妃們也爭相攀比,宮闕樓閣都是嶄新的,衣服裙子綢緞紗幢,也都得換一套新的啊!
而偏偏李宥也是個有趣的,上次給血神嚇得半死,越發見不得紅了,宮內所有朱綢都得改成紫緞。後宮妃嬪紛紛效仿,于是一時離秋宮中采購,洛陽紙貴。門衛也來不及檢查了,就把茜草染料統統放行,直運入宮中給女官們制衣。
最搞笑的是張韶他們那次運到含光門,差點直入大內,結果正好踫到嬪妃爭風吃醋,派了太監來搶貨才意外識破了他們行刺的計劃,這才叫李宥撿回一條命。
不過好運沒有那麼多回的。
第一次李宥有運氣的成分在,但到底也是逃入左禁衛軍中避險的,但因為左禁衛軍當初是王家的,而右禁衛軍是郭家的,而且郭豹也為這外甥搏了半條命,所以李宥大大賞賜了郭家和右軍,封賞高出一倍,這就引起了不滿。
于是第二次,那‘京畿編氓徐忠信’,就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直抵宮門,刺于駕前,當時李宥身邊的內侍監高手以命相搏,打得死傷殆盡,但左軍不至,等右軍大老遠趕過來,國主已經‘驚落馬下’‘心驚太甚’‘藥石不進’,當場嚇死了。
這就是李宥五年的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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