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肆以前是什麼徐家的家奴,他爹,他爺爺,他太爺爺都是賣身給徐府為奴的,但具體是哪個州哪個府哪個徐,具體也記不得那麼清了。
不過以前羅因帶著弟兄們在中原流竄,打家劫舍,滅人滿門的時候,奴僕下人除了那種處處為主子著想的死忠要抽筋扒皮,大部分窮苦人當然是不算在‘滿門,里頭的,偶爾遇到資質還不錯的,或者膽子夠大,或者有怨報怨,有仇報仇的,還會拉進隊伍里一起干,就當收弟子了。
這徐四就是這麼入伙的,炖他家主人的時候,其他人跑光了,這小子自己上來要了一杯羹,所以鄭澤天對他有點印象。
總之吃了那杯羹,做了羅教的弟兄之後,徐肆的肆,就再也不是一二三四,而是肆無忌憚,肆意妄為的肆了。
徐肆入伙後的表現也確實人如其名,瘋狗一個。他一個半路入道的,基礎沒有,字都不識得幾個,本事更不怎麼樣,但虐殺起門閥報復起士人那叫一個心狠手辣,慘絕人寰,幾乎是天生的魔頭,連羅教好多弟兄看著都覺得,這整得真特麼惡心,甚至明里暗里排擠他,著實沒啥人緣。
不過作為經常一起打邊爐吃燒烤的酒友,徐肆倒還挺對羅因胃口的,只可惜這小子年輕時挨人毒打,傷透筋骨,又營養不良,挨餓受凍,壞了根基,因此雖然天資不差,但後天的折損下,勉強借著羅教搶奪的資源跟到元嬰境,後期的修行就漸漸跟不上了。
所以他才傳了徐肆這招截陰焚髓手,也算是給他尋個修補根基的辦法。
原以為徐肆那麼狠辣張狂,喪盡天良,在三大派記了名的家伙,仇家那麼多,本事又不及教中的高手,大概活不了多久的。想不到這家伙,還真逃出來了,卻又這麼默默無聞的,被自己的看家本領,打死在天門峰的石洞里了啊。還真是令人唏噓呢。
當然徐肆是個人嫌鬼憎的雜碎,這並不能代表羅教其他人就有多好,那個組織從最開始就走的是魔道,所以其他人和徐肆的區別,也不過是給個痛快,和拿你全家涮火鍋之間的區別罷了。
最初的羅教,就是這樣一個純粹由瘋子,食人魔,邪魔外道,離經叛道者,殺手小偷凶犯奴隸賤民組成的魔頭集團。
或許有人會奇怪,那個年頭不是玄門獨大,玄天劍祖,三老四祖的名頭威壓天下,震懾中原,為何還有人敢走魔道呢?
對,那年頭確實是‘正道,最強,但其實正邪相伴,玄魔共生,那劍祖確實厲害,在一定的時間內真的做到以殺止殺,峨嵋更是鎮壓天下,碾得天下魔人不敢抬頭。
但想也明白,這世上的惡,是殺之不盡,戮之不覺的。
因為人就是惡。
沒有‘惡,人,是誰誅戮滅絕了這片中原大地上數之不盡的妖魔異種,建立這三垣十二國仙宮的?
你覺得在那些被滅亡的靈族,被滅亡的異人,被滅亡的邪魔眼中,人,是正是邪,是善是惡呢?
羅因就看的很明白,也不介意為惡,而且事實上,當時他不走黑道,不走魔道,反而是不可能生存下去的。
畢竟你再怎麼討論正邪玄魔的,也只是個分配的問題,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天才地寶的短缺,也不能解決練氣士需要海量資源,突破修煉瓶頸的問題。
就像巨子在《太素》里曰的,這是光大煉杰士日益增長的修煉資源需求,與落後的社會生產力之間的矛盾。
那年頭可不像今天虛月照照,地里的天才地寶和妖魔鬼怪,就像韭菜似的一茬一茬冒出來。什麼都得爭,什麼都得搶。
而當時山里的修行資源早都被玄門瓜分殆盡,也就是人間門閥手里還有些老本,多少剩些祖產。
玄門那些仙人大都是做***還要立牌坊的,大白
天個個都光明正大,因果盤清,到晚上把皮一換,就開始殺人抄家。
可是隨著玄天劍祖他們一代人崛起,當時三大派之中的神教已經被暴打到滅派的邊緣苟延殘喘,九大玄門到處追殺神教余孽,再假扮那邊的人出來搞事情,搞不好要惹得三老四祖過來抄家。
所以玄門需要有一個可以扮演的‘魔教,。羅因混江湖時做過生意,才看到了這市場需求,提供這種服務罷了。
于是羅教就應運而生。這群由魔道散修江湖人組成的勢力,最開始就是奔著仙宮官府,地方門閥,豪強大戶,修真家族的資源去的。
而且深知道玄門秉性的羅因,也很謹慎的,扮演一個沒什麼眼力勁和仙緣的強盜頭子,每次滅族抄家,只拿些玄門瞧不上的金銀財寶,並不缺乏的靈石丹藥秘笈,卻會把那些特別珍稀難得的天才地寶,家族世代秘傳的神兵法寶留下不取。自始至終沒有拿過他能力之外的東西,也就沒有真正招惹過那些足以滅亡己身的強者。
自始至終只和六扇門的供奉們相愛相殺,絕不會真的發瘋去攻打山門自取滅亡。
于是到了中後期,每次出去打家劫舍,都有一大堆玄門修士好像食腐的禿鷲一樣,跟在他們後頭撿漏。甚至還有些有著靈活道德底線的家伙,直接換了身皮,就主動混到他身邊提供情報,出謀畫策,篡奪他們去搶劫那些門閥大家族,搶劫仙宮官府的庫藏。
最後大家混的熟了,干脆也私下結拜入伙,稱兄道弟,結交論道,當年羅因的弟兄,當年羅祖的弟子,大部分都是這個階段結交的。
是的,雖然現在沒人敢說,但最初的羅教,就是玄門養的一條狗,在玄門明里暗里的放縱和遮掩下,專門與朝廷為敵,打壓三垣在河北的勢力,鎮壓門閥,打壓豪族的一條惡犬。
畢竟只有徹底摧毀地方藩國州府,道縣鄉紳的基層組織,只有大庭廣眾的,把那些千年經營,根深蒂固,樹大根深的門閥世家口家鏟絕,全家老小扒了皮吊在門樓上,普通百姓才懂得這天下到底是誰的拳頭大,誰才能保他們的命,才會心甘情願得把資源供奉到山里去。
如此人手較少的玄門,才能篡奪仙宮在整個艮河以北的地盤。
當然,表面上玄門還是把羅教稱為魔教的,畢竟當初玄門作主那幾個是確確實實的正道。按照他們的標準來,那羅因早就該殺頭了。
不過當年北方的魔教魔道魔門也是一大堆,峨嵋雖有三老四祖也不夠用的,而且他們斗的都是那些上古魔門的魔祖,掃的是山內海外統領萬妖的靈王,鎮的是天外域外降下的魔神,拯救天下都還來不及,哪里有功夫管羅教這種為禍地方的地痞草寇這點破事?
至于北辰劍宗,且不說你找不找得到平定了天下,開始貓在山里鑄劍藏劍的那位劍祖,就算找到了他大概也是說,丫的***分明就是朝廷有錯!河北一片糜爛都是你們苟日的爭權奪利!陷害忠良!還有臉要老子幫你鎮壓百姓!是不是忘了老子劍有多利!要再來屠一遍三垣嗎!
總之大概就是在這種天時地利人和的情況下,羅教才能迅速壯大,而且那麼發展下去,還真不擔心被玄門過河拆橋,畢竟修行界是強者為尊,實力說話。而且散修得道崛起,加入玄門開宗立派的前例又不是沒有,還有兩例,不錯,嵩山二老。
當時有些掌門放任,甚至在背後支持羅教,也是因為河南那兩個老鬼背後有仙宮的影子,可能是被安插到玄門中的釘子,所以本來羅因這條狗,在九大玄門教主的棋局里,是用來制衡嵩山二老的。所以若是按那麼混下去,搞不好混到今天,他也能在雲台峰坐一個位置也不一定。
只不過天道無常,後來雁行雲又帶過來另一波人入伙,打算借著羅教的力量搞些別的事情,最後
搞亂玄門整盤布局,乃至天下大亂,那都是後話了。
這次看到徐肆,鄭澤天也逐漸把這些前塵往事回憶起來了。
雖然後來他的修為越發高深,到了羽化仙的境界,一教之祖的地步,身邊能跟得上他修行的,基本也只有玄門背景的人了。
那些在羅教創業時候,跟著他打家劫舍涮羊肉的弟兄們,因為漸漸得听不懂他傳的道,跟不上後期那高深玄虛的修行,從他的身邊漸漸消失了。
但兄弟依然是兄弟,羅教中人依然是羅教中人。
其實這麼多年都躲過去了,他們繼續藏著也未嘗不可。如今還要出來做什麼?出來自稱羅教,和玄門的人廝殺,又能圖什麼呢?好吧,其實鄭澤天也能明白的。
這些本來是要一輩子被士族踏在腳底下的奴僕草民,這些雞鳴狗盜之輩,有機會翻身都是羅教給的,都是羅因把他們從泥塘里拉起來,還和他們做兄弟,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道大家傳。
大概,他們是真覺得,不給羅教報這個仇,就不配自稱羅祖的兄弟吧?
鄭澤天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往事如煙去麼,雖然想起來這些前事,但轉世重生的意義,不就在于重新開始麼。
于是墨竹山便允許往來修煉的修士自行入洞采集礦石,自己獲得的收成,就算是幫忙除妖的報仇了。
甲士們來此巡山,自然要派一隊人下礦巡邏,這次鄭澤天便也跟著下礦洞尋寶。
對于修士來說,金玉都是不可或缺的素材,煉丹制器都需要使用,還有許多石乳玉液,這些都是修煉常用的副藥,有一些土法子直接生服石乳修煉,雖然沒有凡人吹的什麼可以墊饑止咳,長命百歲,確也可以提煉雜質,祛除丹毒。
雖然墨竹山地靠十萬大山,倒是從不缺少礦藏,而且機關傀儡規模化開采極為效率,只要舍得花錢,什麼樣的素材都可以輕松買來,甚至還有傀儡專門給你送到宿舍門口。但鄭澤天還是蠻懷念曾幾何時,一個人鑽礦洞鑽墓道,探訪洞天福地尋寶的經歷。
自己算自己找,踫機緣看運氣,挖到什麼是什麼,若是好運氣踫到了天才地寶,或者同樣來撞運氣的新鮮的修士,那真是要開心得笑出來。這才叫修仙嗎。現在的人啊,整天蹲在山門里刷任務,什麼資源都直接從宗門換,真是太沒勁了。
當然一個人采礦,不止能開采到的礦層較淺,也沒有足夠運力拿不走多少,還要應付妖魔的偷襲干擾,確實非常不便。
好在這些墨山的甲士確實挺厲害,尤其這次來的都是虎賁精銳,都不需要鄭澤天自己出手,這些金丹境神罡體的煉體修士,身穿重甲,手持刀盾,追著妖氣魔蹤就一路砍進去,猛沖直撞,殺得妖頭滾滾,血肉橫飛。
礦內的妖魔長的奇形怪狀,大部分不成人形,也很難以人的標準來分辨其境界,但總歸這樣的魔獸若是不時時戮,常常殺,積攢多了一涌而出就會化成獸潮,屠村滅寨,為禍百姓。
不過此時氣候未成,而且虎賁們甲衣護體,這些妖魔的尖牙利爪完全不能破防,一撞之下就是一邊倒的碾壓,于是很快妖魔就被沖殺的潰散,嚎叫著向礦洞深處四散,而虎賁們也三五人一組的,分成小隊深入各條礦脈深處,沿途留下符篆火把記號,把這些潛藏地底的妖物巢穴挨個剿滅,一掃而空。
鄭澤天也跟著一路深入礦脈中,這里敲敲,那里鑿鑿,隨手就把儲物玉收集了大量的靈石礦玉,一時間不覺一個人落在後頭。
這樣跟著一路妖血和火炬符篆指引,來到一個岔路口時,鄭澤天卻不由停下腳步。
他發現前頭的甲士順著大路追殺妖魔,大概是殺的興起,居然錯過了一條密道。
這密道藏在石壁
後頭,乍一看好像是凹陷的石縫,倒確實難以發覺,鄭澤天也是突然聞到一股沒有血喂的新鮮空氣,似乎那里有風道通入,追著氣息一尋,才其實石壁背後曲徑通幽,別有洞天。
于是他順著蹤跡一路追入洞內,初時石道低矮狹小,需要側身而過,崎嶇難行,但行過數十丈,里頭便豁然開朗,露出一處四壁光滑,似乎為人工開鑿的石室來。
鄭澤天點了個符紙照明,四下一望,這分明是一處隱藏在礦洞地脈之中的修行洞府,明顯是人類修士靜修的精舍洞府,石桌石床,石椅石凳不一而足,可能是古代修士留下的遺跡,可看著又沒有很多灰塵,也沒有被妖魔侵入佔據的跡象,好似也沒荒廢太久。
一邊檢查洞府各個房間,鄭澤天熟練得敲打石壁石桌,听音辯位,確認會不會還有哪里有潛藏的密室暗格,說不定能模到什麼法寶秘笈的。
結果還真給他找到件東西,當然不是藏著的,而是正大光明擺在里屋的。
當然也不能說是擺,而是在一整塊白玉礦脈的玉璧上,刻了人像浮雕。看來這個石室洞府,就是專門為了完成在這礦脈上的雕刻,而專門開闢的居所。
而那白玉雕成的人像有三個,是一男兩女,由于專門花了心思,沒有破壞整個礦脈的風水格局,于是在法陣的配合下,這三人的塑像依然伴生在玉礦中,不管過去多少年,都會得到地脈養護滋潤,不僅不會蒙塵腐蝕,還會靈烈伴生,出塵絕世,栩栩如生,宛若音容在世,活在白玉之中一般。
鄭澤天只一眼就認出這三人了,畢竟這特征未免太明顯了。
可不就是他拜把子兄弟雁行雲,和他那對雙胞胎狐狸老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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