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一顆老歪脖子樹下,一個老漢正在唱曲兒。
听上去,是驢皮小調兒。
這種小調兒也是老潛龍市周邊的口音,在是流傳在這一片區域的一種民歌,林默以前看電視,听過類似的,但這貴門村的老漢唱的更純正。
陳兵的意思,咱們走過去就行,不要節外生枝,直接進村。
林默卻是有不同意見。
「陳隊長,你幫我盯著,我過去套套話!」
沒等陳兵反應,林默已經是沖著歪脖子樹下的老漢走了過去。
陳兵無奈,但也沒多說。
他和林默現在是搭檔,一起執行任務,那搭檔做出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
這會兒,林默已經到了樹下。
那老漢看著林默,也不唱了,也不說話,就這麼直勾勾的看著,眼神有些滲人。
「大爺,我們是外鄉人,這次來貴門村是找張木匠打家具,不過剛才路過村口那條河的時候,听一個婦人說,張木匠家里出事兒了?」
老漢听完,嘿嘿嘿一笑。
「是劉寡婦和你說的吧?」
劉寡婦?
林默想了想,剛才那洗衣服的婦人一口一個孩子他爹,誰能想到居然是個寡婦。
不過也正常。
如果劉寡婦洗的就是他老公的人皮,這就說得過去了。
老公死了,可不就成寡婦了麼。
不得不說這貴門村是一個凶地,這還沒有真正進入村子,已經是一波三折,高能層出不窮,這一會兒真正進了村子,還不知道要遇到什麼詭異的事情。
林默反應也很快,立刻接話︰「劉寡婦?那婦人嘴里經常念叨孩子他爹……」
「嘿嘿嘿,這婆娘腦子不正常,你別听她瞎胡說。不過張木匠家里的確是出了事,他老婆是被浸了豬籠,可昨天晚上,村里不少人都說,看到張木匠家那婆娘回來了,渾身濕淋淋的,嚇死個人哩……」
本來是封建家庭倫理劇,這一會兒又變成恐怖片了。
這時候老漢嘟囔了一句︰「哎,這世道,飯吃不飽,煙也抽不上,難熬哦,想想,遇到鬼也沒什麼了不起,反正遲早是個死,死了大家一球樣,誰怕誰?」
林默也不知道這老漢是真不懂還是裝樣子,可他也不能拆穿對方,所以就繼續演戲。
「鬼?呵呵,我不信。」
「真的,我……我其實也看見了,不哄你。年輕人,我跟你說村子里不干淨,有髒東西,勸你別進去,你看我,我就不進去。」
老漢笑呵呵的說著。
這個時候從遠處吹來一陣風,將灰色的霧氣吹散了那麼一剎那。
瞬時間,林默看到了截然不同的景象。
這歪脖子樹上,吊著一個死人。
而這個死人的樣子,和那老漢一模一樣。
灰霧重聚,那可怕的景象消失無蹤,就仿佛一瞬間走神產生的幻覺。
老漢依舊是笑呵呵的站在樹下,時不時的抽動鼻子,嘴里嘟囔著想吃飯,想抽煙。
林默總感覺,老漢的雙腳,沒有著地。
「多謝您提醒,我們進去看看,有事兒再出來……」
說完,林默想起來自己背包里還有一根煙卷,這個時候拿出來遞給了老漢,然後幫對方點著。
既然那麼愛抽煙,也算是了卻對方一個心願吧。
老漢吸了一口,臉上美美的。
看到林默要走,老漢眼楮一眯。
「等等!」
他這個時候突然伸手抓住了林默的手腕。
老漢的手干枯,冰涼,和死人一樣。
「我再跟你說個事兒吧,昨天,來過幾個外鄉人,一看就是凶神惡煞,不是好人,他們推著一個馬車,車上十有八九是搶來的東西。這年頭兵荒馬亂,路上的賊人比過路的人都多,你幫我進去看看情況,要是發現不對勁,就去找保安隊的楊克,那是我外甥。」
「大爺,您貴姓?」
「哎,鄉下人當不起個貴字,我叫李寶,村子里的人都叫我老李頭!」
說完,老漢松開林默,靠在樹上開始抽煙,吞雲吐霧,本來樹下霧氣就濃,這個時候越發的看不清楚了。
林默走到陳兵這邊,後者小聲道︰「剛才風吹過來的時候,我也看見了。」
林默點頭。
也就是說,他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並不是幻覺。
況且以林默現在的本事,也沒幾個人能讓他看到幻覺。
把李寶這個老漢講的情況和陳兵說了說,後者一下子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總之,在這地方要小心。
目前遇到了兩個人,一個劉寡婦,一個李寶,都是鬼,而且他們並不自知。
林默和陳兵這時候真正走進村莊,前面的景象也是逐漸清晰。
這是一個老村子,大部分都是土房土牆,要麼就是混了一些木頭,也有磚瓦房,這個時候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
林默四下看看,注意到那邊有一個戲台。
走過去看,戲台是木頭搭建的,榫卯結構,有些年頭了,上面紅漆都月兌落了,露出了木頭的本來顏色。
「之前烏鴉說,曾經看到失蹤的專家在戲台上唱戲,唱的還是《竇娥冤》。」陳兵伸手模了模戲台的地板。
沒什麼土。
也就是說,之前的確有人活動的跡象。
如果沒人,應該早就落滿灰塵了。
可現在村子里的確是一個人都沒有。
「要不,出去再問問那個老頭?我感覺他挺能聊的……」林默這個時候說了一句。
陳兵扭頭一看,才道︰「怕是出不去了。」
此刻兩人才發現,他們剛才進來的路,變成了一堵土牆。
不過這種情況,陳兵和林默都有心理準備。
這種情況才叫正常,不然,之前進來探查的專家早出去了。
「林默,這里沒有日月更替,所以要注意時間,謝教授分析,這里每隔三天就會發生一些事情,他稱之為必死事件,所以我們必須在三天之內想法子出去。」
林默點頭,這個事情他也清楚。
兩個人檢查了身上的紅線。
還在。
林默扭頭,也在不遠處看到了紙箱子。
至少目前為止,一切都在掌控當中。
兩人想好了,挨家挨戶的看看,肯定會有發現。
前面有一個屋子,就從這邊開始,林默和陳兵走過去,可以看到這屋子前有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
屋門關著,陳兵準備推,結果林默先他一步,敲了敲門。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林默和陳兵的路數不同了。
陳兵看了一眼林默,意思是說,你這敲門,萬一有危險豈不是暴露了。林默則是笑了笑,似是在說既然要演,就要演的認真一點,況且,先禮後兵,敲門沒錯,如果亂闖民居,那他們就理虧了。
「有人在家麼?沒人在,那我們可就進去了!」林默說了一句,旁邊陳兵把這句話琢磨了一下。
好像還真沒毛病。
如果里面有人不吭聲,那他們就算是闖進去也有話說。
就在這個時候,旁邊那一刻槐樹傳來了一陣沙沙聲。
林默和陳兵立刻扭頭看過去。
兩人對視一眼,分左右朝著這棵樹走過去。
繞到樹後面,沒看到有人,下面也沒樹洞,藏不了人。
這麼一來,唯一能藏人的就是上面了。
林默和陳兵同時抬頭看去。
就見上面樹杈之間,倒掛著一個小孩,此刻正瞪著眼楮看著他們倆。
是個鬼孩!
渾身青紫,肚子像是被樹枝劃開,里面腸子流出來一大半。此刻,這個鬼孩伸手,沖著林默和陳兵做了個禁聲的手勢。
陳兵不明所以,但林默秒懂。
「陳隊長,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林默小聲說完,立刻抱著樹干,幾下就爬了上去。
和猴子沒什麼兩樣。
陳兵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是看了看,藏在旁邊一個柴火堆後面。
「難道,有什麼恐怖的東西要出現?」陳兵心里犯嘀咕,同時想著林默這膽子是真大,樹上面情況沒模清楚就敢上去,難道不怕那鬼孩攻擊他?
此刻,槐樹上。
林默近距離看著這個鬼孩,先伸手幫對方把露在外面的腸子給塞回去,然後才小聲道︰「捉迷藏?」
鬼孩點了點頭。
果然是。
剛才林默就看出來了,對方是躲在樹上,沒有攻擊他們,只是不讓他們說話,那十有八九是在玩捉迷藏。這個游戲林默熟,在綠苑小區的時候和裂頭鬼玩過,在舊貨巷的時候,又和天天的陰暗面玩過,老司機了。
「加我一個!」林默說了一句。
鬼孩沒理他。
「加我一個,我待會兒送你一個兔子!」林默以利誘之。
果然鬼孩動心了。
「兔子?」
「對,活奔亂跳,還能說話呢,可好玩了。」
「那行,加你一個,我一會兒和滿哥說。」
成了!
林默用一只兔子,成功的打入了這群小鬼頭的內部。
在陌生環境里,孩子,往往是最容易突破的一個環節。林默記得,自己在綠苑小區的時候,就是因為結識了小紅裙他們,後面的路才越走越順。
孩子,很單純,也很簡單。
你對他們好,他們就對你好。
不會有那麼多花花腸子彎彎繞。
「怎麼稱呼啊?」林默也不能干等著,先套套話。
「他們都叫我阿斌!」
「阿斌啊,叔叔可會玩捉迷藏呢,過一會兒你就跟著我,我保證別人找不到咱們。」
「真的?那太好了。」
林默這個時候沖著下面柴火堆後面的陳兵打了個OK的手勢,繼續套話。
「今天怎麼沒人唱戲啊?」他看似不經意的說了一句。
已經頗為信任林默的阿斌小聲道︰「還不到時候呢,待會兒就出來了,我經常看,不過看不太懂。」
「也對,你是小屁孩兒,啥都不懂!」
「誰說的?」可能是戳到了阿斌的軟肋,後者立刻扭頭,用極為恐怖的眼神盯著林默,那一瞬間,惡意彌漫。
林默呵呵一笑,他什麼人物,哪兒能被這小屁孩給嚇住。
別說對方只是詐唬,就是真動手,林默分分鐘也能揍的對方哭爹喊娘。
「大人的事兒,你也懂?」林默激他。
「當然懂。」阿斌明顯不是林默的對手,一兩句話就被弄的失去戒備心。
「那你說說,你都懂點啥?就說說這村子里的事兒,說不出來,那就是你啥都不懂。」
「你別小瞧我,村子里大小事兒我都知道。就說張叔家出事兒,張嬸根本就沒有鑽野男人的被窩,她是冤枉的。但最後,還是被沉了河。我還知道,張叔家里之前來了人,那幾個人還推著大車,他們不是好人,我在村子外面,見到過那幾個人挖別人家的墳,這掘別人家墳的人,能是好人麼?」
林默眼楮一亮。
沒想到誤打誤撞,還真有收獲。
這小家伙還真知道不少事情。
「張嬸鑽沒鑽別人被窩,你咋知道的?你看見了?」
「沒看見,我听張叔說的。他和那幾個掘墳的壞人說︰我們的事,那婆娘都知道了,如果她說出去,大家都得完,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弄死……我當時,在他家院子里的樹上掏鳥,全听見了。」
林默沒想到,這消息居然這麼勁爆。
那按著阿斌的說法,這是一樁冤案啊。
雖說林默知道,這些事情可能已經發生了一百年了,但當時發生的時候,一定是非常可怕。
一個女人,就因為知道了枕邊人的一些秘密,結果就被潑了髒水,沉了河。
死都是背著罵名。
想想都嚇人。
那得死得有多冤?
必然怨氣沖天。
如果正巧踫上噩夢污染,恐懼之下誕生夢魘。
想想都‘帶勁’。
至于那些掘墓的人,應該就是村頭歪脖樹下老李說的那幾個前一天來的外鄉人。也就是說,劉寡婦說的故事,在阿斌這里,林默听到了另外一個版本。
這個版本更黑暗,更恐怖。
再聯想老李說,他們有不少人看到已經被沉了河的張嬸渾身濕漉漉的回來了,那就說明,當時這貴門村,一定是遭遇了噩夢事件。
最終的結果,怕是整個村子里的人都完了。
這種事,換做和平年代,那絕對可以驚動世界,但是放在一百年前的那個時候,還真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畢竟,那時候各地發生的慘案筆筆皆是,誰又會注意一個小小的貴門村。
不過林默覺得貴門村里的恐怖的夢魘肯定不止‘張嬸’一個,之前他和陳兵在外面遇到的那個打著紅色燈籠的高大人影又是什麼?
所以說,這地方的秘密沒有這麼簡單。
林默倒不是來探秘的,他是來救人的。
「對了阿斌,最近有沒有發現不認識的外鄉人進村子?」林默問起正事兒了。
「有啊,你們不就是。」阿斌看了林默一眼。
「我是說,除了我們。」林默補充了一句︰「前段時間,有沒有?」
「我想想?」阿斌想了想︰「好像是有,但我記不清楚了。」
繼續問,阿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顯然,對方的記憶可能只保留了幾天的,更多的就記不住了。
這時候,阿斌听到了什麼動靜,趕忙小聲道︰「噓,別說話,滿哥來了。」
阿斌口中的滿哥,應該也是村子里的小孩子,和他一起玩捉迷藏的。
林默起初並不在意。
但很快,他看到不遠處飄過來一個東西。
一開始林默還以為是一團棉花,後來靠近才看清,那是一個被炸的支離破碎的人。
這個人的身體完全爆開,由無數細小的血絲串連,看上去,像是一個行走的血肉之樹,還是枝繁葉茂那種。
林默看完都不得不點了個贊,這個夢魘,有創意,這要是搞個陰間T台走秀,這位滿哥絕對是當中最靚的一個崽。
簡直了。
這應該是一個被炸彈炸死的狀態,而且身上的惡意之強,應該是達到了A級夢魘的等級。
在總局的標準里,A級夢魘已經屬災難級了,如果這樣的夢魘進入安全區,那絕對會造成一場恐怖的災難。
還有一點,這種夢魘,不好溝通。
那瘋狂的惡意帶著混亂。
如果這種情況還傻乎乎的過去套近乎,那是找死。
所以不用阿斌說,林默都知道要‘噓’,不光是林默,下面躲藏的陳兵也同樣是偷偷鑽入了他腳下的黑斑當中。
看起來論躲藏的技術,陳隊長那是技高一籌,不得不服。
相對于下面,樹上顯然不容易被發現,只要不抬頭仔細看,應該是看不到。
可問題是,那位被炸死的滿哥現在是支離破碎,所以體型也大了很多,一顆眼珠子的高度,剛好可以達到樹梢上。
這要是走過來,百分之百會被發現。
陳兵有黑斑可以藏,林默這邊只有樹杈。
得想法子。
不到兩秒鐘,林默就想到一個。
他湊到阿斌耳邊說了一句話,然後二話不說,一腳把阿斌踹下了樹。
當,阿斌摔在地上。
下面的陳兵從黑斑里透出半個腦袋,看的真切,心說這也行?
這個時候阿斌怪叫一聲,爬起來撒腿就跑。
恐怖的滿哥發現了阿斌,也是立刻就追,很快就跑入村子深處,沒入霧氣當中。
林默立刻從樹上跳下來。
「陳隊長,快,咱們趕緊走,別一會兒那怪物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