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大勝
兩軍將士,突然看到這麼一個白衣美貌‘女’郎出現在陣前,都是一呆。
不過這個時候,已是劍在弦上,不得不發
更何況,能看到陳容的,也只是她身邊的士卒,那些緊隨而來的士卒,已被鋪天蓋地的煙塵給擋住了視野,只知道死命前沖,哪會管得這般多?
只是略略一呆,晉軍外沖的陣營中,便同時傳來幾個厲喝道︰「殺啊——殺出去便得安生」
喝聲伴著奔涌的馬蹄聲,兵器在空氣中揮舞的聲音同時響來,再一次,天和地只有無盡的煙塵,只有無盡的嘶喊,只有把渺小生命踩成泥濘的馬蹄
在這滾滾前沖,不可抑止的人流中,那道白衣的身影絲毫不曾停留,她一馬當先,竟是穩穩地‘操’著馬,穩穩地夾在眾卒當中,向著胡人陣營狂沖而去。
城牆上。
王弘的嘶吼聲轉眼便消失在空氣中,他緊緊地盯著那道白‘色’人影,知道嘶喊也罷,下令也罷,都已無濟于事……他只能緊緊地盯著那道人影。
這時,瘐志叫道︰「這‘女’郎好生眼熟。」他急走幾步,來到王弘身後,叫道︰「七郎,那不是陳氏阿容嗎?」
回答他的,是王弘緊緊閉上的雙眼,是那一串從他白淨額頭滲下的汗珠。
陳公攘也在一旁,他驚叫道︰「阿容?她是阿容?她不是在石閔那里嗎?」才叫到這里,他便哈哈一笑,嘶啞的,豪氣萬千地向四周朗叫道︰「諸位諸位,那是我陳氏的小姑諸位諸位,我們自負傲骨錚錚,可如今,我們都輸給了一個小姑了」
確實是輸給一個小姑了。
這時刻,所有城牆上的士卒,不管是曾經害怕的,還是想要退縮的,還是咬著牙準備拼命的。
這時刻。所有前沖的晉軍,不管是膽怯的,還是拼死一博的。他們在對上煙塵高舉中,對上萬軍當中,那道獵獵如狂風的白‘色’身影時,不自覺的,同時發出了嘶吼聲。
這嘶吼聲,開始只是一聲,漸漸的,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漸漸的,天地間,只有這一萬士卒發出的嘶吼聲在回響,回響。
這時刻,準備吶喊發令的將領,準備鼓舞士氣的鼓氣,全部都用不著了。
所有的熱血,所有拼死一博的決心,這一刻都被點燃。
不知不覺中,無數個士卒在‘亂’七八糟地吶喊著,「殺啊——胡人不會給我們退路的。殺啊。」
「殺啊只有殺出去才能得生」
「殺——殺死他們」
一聲又一聲的狂叫,一雙又一雙因為絕望,而泛著紅光的眼楮。幾乎是轉眼間,剛才還顯得怯懦的,沒有幾分士氣的晉軍,竟是變得瘋狂了……這時刻,所有的士卒只有一個念頭︰一旦城破,他們便會如莫陽城人一樣。既然沒有退路,那就拼死一博
有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一直以來,晉卒都以怯懦怕死著稱。可是這一刻,他們變了
慕容恪騰地坐直,他直直地盯著那煙塵滾滾而來的戰場,瞟過那道白‘色’人影,右手一伸,暴然喝道︰「迎敵馬上迎敵」
他知道,他的士卒們對晉人輕視慣了,如此刻,明明對方開始進攻了,可他們還在懶散地說笑著。
在慕容恪暴喝著時,城牆上的王弘白著臉,冷然命令道︰「下令,大開城‘門’,所有士卒全部從此處月兌圍」
他嗖地轉過頭去,大聲叫道︰「我王氏兒郎,便由此‘門’沖出,與他胡人正面較量」
這時刻,所有的士卒,早被城下熱血,被城下那一往無前,那誓死相拼的絕望‘激’得沸騰不已。听到他下令,當下旗幟飛揚,一道又一道命令不停地發現。
那本來準備關上的城‘門’,這一刻重新打開。所有處在北城‘門’的士卒,開始翻身上馬,準備第二輪第三軟的沖擊。
而一個個將領,已策著馬向東西南三‘門’奔去,向南陽王府奔去。
所有的士大夫,這時也急急轉身,準備號令家族子弟,隨時從北‘門’突圍——南陽城中的兵力,本來便勝過慕容恪的三倍有余。以前晉卒怯懦,沒有一戰之力,而此刻,眾卒有誓死之心,如此大好良機,實不可錯過。
轉眼間,那白‘色’身影便沖到了胡人當中。
她右手高揚,手中長鞭一甩,便是一串鮮血飛濺。她一馬當先,不管四周胡人林立,只是冷著臉狂沖而入。
在她的身邊,是四個護衛,這四個護衛身手高極,可也被她瘋狂地沖勢,被孤軍深入的她給攪得手忙腳‘亂’。
這時的他們,只顧著應對四面而來的胡兵,哪有時間顧得上她?一個一個的嘶喊喊不斷傳來,可轉眼便被風吹在喧囂聲中,那白‘色’的人影連頭也不曾回一下,真不知有沒有听到。
面具下的莫容恪沉著臉,晉人這次沖鋒,大出他的意料,也完全打‘亂’了他的布置。他不停地發出一個又一個命令,可這個時候,晉人已攻到了面前,他的一些命令根本不能及時傳遞。
他盯著那道處于血海腥風中,白‘色’的衣裳被鮮血染得紅透的身影,怒聲咆哮道︰「王弘,你好生無恥你竟用‘婦’人來‘激’厲士氣」
他的咆哮聲,無人可以听清。
轉眼間,數千晉兵已跟在陳容身後,與胡卒直直地撞上。而在他們身後,那源源不斷的晉卒還在涌來,涌來……
一個將領湊上慕容恪,大聲道︰「四郎,你說如何是好?」
他看著慕容恪的眼神中有著擔心。因為他知道,現在布地北‘門’的二萬士卒,有大半是散兵游卒,慕容恪把他們放在這里,便是充人數的。慕容恪料到晉人怕死,就算沖城也只會是偽攻,他還說,只他一人站在這里,便可當一萬雄兵……他壓根就沒有算到,不過是第一次進攻,晉人便來拼命了而且還是針對人數最多的北‘門’來拼命
那將領的詢問聲一落,慕容恪便暴然喝道︰「還能怎樣?傳令下去,死也要給我擋住,擋住」現在這個情形,他怎麼能退?一退便是兵敗如山倒
得了他的命令,那將領凜然應是,轉身奔出。
而這時,五千殺入胡卒中的晉卒,已經驚奇地發現,眼前的胡卒,遠不如傳說中那般神勇。他們一戟刺出,竟能輕而易舉的踫到對方
這種驚喜,轉眼便傳遍了全場。瞬時,血與血地踫撞,‘肉’與‘肉’的拼博中,一具又一具尸體倒下,然後另一個鮮活的生命補上。
不過轉眼,晉人便向前推出了十步
這十步雖然並不長,可不管是站在城牆上的士大夫,還是沖殺中的晉卒,都狂喜起來。
有個聲音狂喜地吶喊道︰「胡奴不足懼——」
他的狂喜叫聲,並不能夠傳遠。可是數十個,幾百個這樣的狂喜聲,還是令得緊隨而來的晉卒們感覺到了。
瞬時,狂喜聲越來越大,越傳越遠。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了
這時,從城‘門’沖出的,是五千王家‘精’兵,這些‘精’兵,每一個都有與慕容恪的‘私’兵一拼之力
胡人還在節節後退。
他們每退一步,狂喜地吶喊聲,涌出的晉卒,便多出數千
轉眼間,晉卒們竟如摧枯拉朽般沖出了一半路程。
「將軍,我們退吧。」
一個將領策馬上前,他對著沉著臉的慕容恪說道︰「將軍,如果被懦弱的晉人正面全殲,于將軍的聲譽實是影響太大」
天下間,已有個鮮卑軍神慕容恪打不過的冉閔,現在,萬萬不能再來個正面進攻,便把二萬慕容恪的士卒屠盡一空的王弘
另一個將領也上前來,他對著慕容恪大叫道︰「將軍,明知必敗,當急流勇退。到了明日後日,還有把顏面挽回的機會」
听到這里,面具下的慕容恪,朝著那道兀自在人群中沖殺的白‘色’身影瞟了一眼,斷然喝道︰「撤——」
一聲令下,胡卒中旗幟飄揚。
听到那旗幟,數百個狂喜地聲音傳來,「胡奴要退了,胡奴被我們打退了。」
他們帶著哭腔的吶喊聲,還沒有傳遍,胡人已在策馬後退。
這樣的戰爭上,一旦後撤,士氣便會泄盡。瞬時,胡人越退越快,晉卒越殺越勇
轉眼間,晉卒們的嘶喊聲傳遍場中,「他們退了」「殺了他們,殺盡他們」殺紅了雙眼的晉卒們,哪里容得他們平安退下,一個個持著長戟追殺而去。
剛剛追出二里不到,一陣鼓聲在南陽城樓上擊響。那是鳴金收兵的鼓聲。
士卒們慢慢地停下了追擊的步伐。
一個將領回頭瞪了一眼,惱恨地吼道︰「收什麼兵?好不容易逮到機會盡殲胡奴,退什麼退?」
與他一樣罵罵咧咧的,還有不少。不過最多的,卻是歡喜地吶喊聲。
勝了我們勝了
狂呼聲中,吶喊聲中,士卒們如‘潮’水一樣,向南陽城涌回。
他們剛剛趕到城‘門’口,便發現城‘門’兩側,都是南陽城的父老,這些父老們看到他們跑來,一個個狂呼著,吶喊著。
在狂喜的聲音中,一輛馬車一沖而出。
就算是狂喜中,就算是人山人海,可這輛馬車所行之處,眾人還是齊齊退散,讓開一條道來。
轉眼間,那輛馬車便沖入了回撤的晉卒中。
馬車停下了。
車簾掀開,一個溫柔清潤的音線傳出,「她呢?」這音線有點暗。
四個血淋淋的護衛相互看了一眼,齊齊低頭。一人上前,拱手一禮,啞聲就道︰「剛才還在的,一轉眼就丟了。」
另一個護衛朝著車中人望了一眼,安慰道︰「郎君放心,定然無事的。她著的是白裳,如果有事,大伙早就注意到了。」
良久良久,馬車中才傳來一個聲音,「回吧。」
「是。」
四人剛退,那聲音便向左右命令道︰「找到她。」
「是。」
護衛們散去。
滿地歡呼聲中,只有那輛孤零零的馬車。
這時,一輛馬車靠近過來,一個幕僚從馬車中伸出頭,輕聲說道︰「郎君有此大勝,此生足矣。我們現在完全可以對南陽人有個‘交’待了,便是對天下人,也足可‘交’待了……郎君,凡事當適可而止,我們實沒有必要在這里等著慕容恪反擊。」
頓了頓,他說道︰「郎君,我們可以回建康了。」
另一個幕僚的聲音也從馬車中傳來,「郎君,此事重大,望三思而行」
好一會,王弘輕輕地說道︰「知道了。」
回應了這三個字後,馬車再次向著南陽城返回。
王弘一回到城中,便召集各大士族家長,以及南陽王府的將領,安排一番時,時已到了傍晚,漫天殘陽相照。
王弘一走出,一個護衛便上前一步,低聲說道︰「郎君,找到了。」
王弘慢慢地轉過頭去,輕輕的,溫柔地說道︰「找到了?帶我前去。」
「是。」
一輛馬車,奔行在官道中。
這時的官道上,到處絡繹不絕地離開南陽城,向建康方向趕去的百姓。好不容易大勝,好不容易等到南陽王無力限制他們離城,這些人迫不及待地沖了出來。
所有的百姓,在看到那輛馬車時,齊刷刷退到兩側,躬身行禮,目‘露’恭敬之‘色’。
不一會,那馬車的前方出現了一個酒家。而那酒家飄揚的旗幟下,正坐著一個白衣染血的身影。
此時此刻,那身影右側是殘陽,左側是無盡荒原。她便這般靜靜地坐在酒家飄揚的旗幟下,低著頭,墨發如緞。
馬車停下了。
王弘跳下了馬車,他緩步朝她走去。
慢慢來到她身邊,打量著衣裳被血染盡,長鞭也是血淋淋的‘婦’人,打量著她披垂在臉上的墨發。王弘輕輕的,無比無比溫柔,無比無比小心地說道︰「阿容,回去吧,跟我回去。」
隨著他聲音落下,‘婦’人慢慢地抬起頭來。
她一抬頭,墨發便自動地散在兩側,‘露’出一張明‘艷’動人的,含笑的臉。
她似笑非笑的睨著男人,嘴角輕揚,渾然不知道自己的臉上染滿了血。
睨著他,她慢慢站起,轉過身去。
看到她又要走,王弘聲音微提,有點‘亂’,「阿容,跟我回去」
她停下了腳步。
微微側頭,她看著他,看著他身邊的滿天殘陽,嫣然一笑,「回去?不,我回不去了……」她回不去了,她這個的‘婦’人,如果得不到自己想得的,如果不能佔有自己所愛的,終究會癲狂。她這樣的‘婦’人,一旦愛上,便會偏執的‘婦’人,妒忌心這麼重,這麼渴望著獨佔的‘婦’人,本來便不應該存在于這個世間的……這天下雖大,從來便沒有她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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