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最後一批患者順利出院。
整個世界都彌散著一股子過年的味道。
雖然說年味兒越來越淡,可臨近新年的時候醫院的變化最是明顯。
只要有一分可能,患者和醫生都不約而同的辦理出院手續,回家過年。
有什麼事兒也年後再說。
年,在國人的心里終究有著特殊的意義。
周從文回到老家,和父母過了一個重生之後的新年,幸福滿滿。
大年初一,一早放了鞭炮吃過餃子。
羊肉餡兒的,和灌湯包一樣一咬一包油,純正的父母包出來的餃子味兒。
周從文很是懷念這種類似于灌湯包一樣的餃子。
此時吃進嘴里,又一個小願望被滿足。
下午柳小別開車來接周從文,給父母拜年後周從文就把她拽走。
「你怎麼這麼著急。」
上車後柳小別問道。
「回去干活了。」周從文道,「我讓其他人休息兩天,初二來上班準備手術,作為醫療組組長的我必須要提前回去。」
「好好過個年就不行?」
「你有好好過年嗎?」周從文問道。
「美國那面可不是新年,這幾天忙死。」柳小別笑呵呵的說道,「對了,老板做出來的內乳動脈懸掛裝置我給你帶來了。」
「回去試試。」周從文道。
「意義大麼?」
「一般,能讓手術變的簡單一點。」
「真是想不懂你和你家老板。」柳小別又一次不屑的說道,「人家都是盡量提升難度,避免競爭。可你們倒好,成天到晚絞盡腦汁的去琢磨怎麼降低難度。」
「不一樣。」周從文淡淡說道,「手術做到最頂級,是需要天賦的。我和老板的護城河是天賦,當然老板的天賦比我強大很多。至于手術難度?完全沒必要。」
「我還以為你要跟我說降低一點天賦能挽救多少生命呢。」
「這肯定是最大的意義麼,不用說。」周從文笑道,「你家老太太看你初一就走,磨叨了麼?」
「催著我走,生怕我嫁不出去。」柳小別很不高興的說道,「你看看我,是嫁不出去的人麼!」
「不是。」周從文認真說道。
「喂,周從文,你每天一點娛樂都沒有的麼?天天泡在醫院里,有沒有覺得很無聊?」柳小別問道,「就連過年都不安穩,大年初一就要回去。」
「沒有,醫院里多有意思。」周從文道,「色是割肉鋼刀,酒是穿腸毒藥。接觸多了不好,完全沒有意義。」
「說的好像你接觸過了似的,你這麼說話特別沒勁。只有經歷過才能說不好,你這種叫為賦新詞強說愁。」
周從文淡淡一笑。
該接觸的自己上一世都已經接觸到了,吃過見過,當時覺得很有意思,但事後那種空虛到幾點的賢者時刻就覺得其實挺沒勁的。
做手術不一樣,每當進入心流狀態,那種感覺可要比花天酒地、紙醉金迷香得多。
「醫院里其實很有意思。」周從文覺得氣氛略有尷尬,便微微一笑,和柳小別八卦起來,「比如說很多不典型癥狀容易誤診,每天都要小心謹慎的接診,甚至很多時候接診醫生腦子一抽抽,就診斷對了。」
「你說反了吧,是腦子一抽抽就診斷錯了才是。」柳小別糾正。
「我遇到了一個患者,當時在骨科輪科。」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
「骨科?你在江海市三院的時候沒輪科!」柳小別馬上糾正,「我記得你說過,當時心胸外科剛成立,王成發著急要人,就申請把你們幾個要過去。」
「……」周從文真心不知道柳小別是從哪知道的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要不是她提起來,自己都不記得到底是什麼時候隨口和她說起過。
「是上大學,大五實習的事兒。」周從文無奈的說道,「你能不能好好听。」
「那你說吧。」
「醫院有一個醫生去帝都和老太太學的頸椎推拿手法。」
「老太太?」
「一個很有名的中醫,就不跟你詳細說了。」周從文道,「有個患者頸椎不舒服,來醫院就診。」
「當時我和田老師一起接診,田老師準備給患者推拿緩解癥狀,我看患者一點問題都沒有,于是……腦子一抽抽。」
「男患者女患者?你對患者做什麼了?」柳小別問道。
「別鬧,那是患者。」周從文無奈的說道,「當時田老師的患者特別多,他在外面排隊等著,除了頸椎略有點不舒服外沒別的毛病。我剛好一邊和田老師學推拿,一邊在研究心電圖。」
「腦子抽抽麼,科室的心電圖機打個心電也不費事,就給患者做了一個。」
「結果吐出來心電圖的時候我一下子傻了,標準的墓碑線!」
「這個我懂!」柳小別道,「又叫黑寡婦線,我媽說隔壁二大爺前幾天送去你們江海市三院,心電圖拉出來的就是墓碑線。」
「我還以為我錯了,把心電圖拿去給田老師看,田老師把手頭的患者扔那,又復查了一個心電,推著平車把患者推去循環內科。」
「患者是心梗?」柳小別有些詫異,「隔壁二大爺當時嘴唇都青了,你說的患者怎麼沒事。」
「對呀,這就是最古怪的。」周從文道,「臨床上叫不典型癥狀。簡單說,心梗的典型癥狀是心前區疼痛,向肩背部放射,伴有胸悶氣短什麼的。但患者表現為頸椎不舒服,你說說,這要是在骨科看病……隨時都會‘砰’的一聲倒下死了。」
「嘖嘖,只能說你們的技術水平不夠。」柳小別抬杠。
「這倒是。」周從文沒有否認,而是笑呵呵的說道,「老板一直都這麼說,了解了越多的知識,就覺得自己無知。」
「蘇格拉底說的。」
「差不多是一個意思。」周從文道,「反正臨床經驗越豐富,就越是不敢疏忽大意。太多的可能性,雖然很多都微乎其微,但誰知道呢。」
「你這是強迫癥。」
「人命關天麼,我再給你舉幾個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