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凱說假話了麼？
沒有，一句都沒有。
他的每一句話都模稜兩可，似是而非，但仔細推敲卻又不能說是假話。
但又沒有一句是真的。
為了周從文的一個「亂命」，肖凱也真是拼老命、刷老臉的來做，用盡全力。
他把畢生功力都施展出來，遏制住心里的不安與忐忑，把無限的安全感籠罩在患者家屬身邊。
肖凱扶了扶老花鏡，微微一笑，擺出一副穩坐釣魚台的樣子。
信任+1
信任+1
信任+1
「患者的情況比較特殊，臨床表現是心前區疼痛……左主干無明顯狹窄，前降支近段狹窄50％，中段狹窄40%-50％，前向血流TIMI Ⅲ級；回旋支近段狹窄30%-40％，遠段支架通暢，前向血流TIMI Ⅲ級；右冠中段狹窄40%-50％，前向血流TIMI Ⅲ級。……」
肖凱見自己的心理攻勢起效，便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患者的病情。
他很特意的用極為專業的詞匯講述造影結果，根本不像是普通交代一樣，目的是讓患者家屬明確患者病情。
他的目的，是讓患者家屬听不懂。
這都是造勢，肖凱要無中生有，造出來一個滔天大勢，讓患者家屬相信自己的專業。
果然，患者家屬在肖凱的各種專業術語前很快舉手投降，听的雲里霧里。
但面對帶領醫療團隊沖擊世界第一的副院長，患者家屬只有佩服和敬仰。
那些個听不懂的話，都變成了加分項。
「總之，患者的情況十分特殊。我的初步考慮是患者冠脈狹窄是存在的，但是因為時間差的關系，我們捕捉不到。」
「冠脈狹窄，導致心肌供血不足，反復出現必然會讓心肌受損嚴重。這里，我也不能保證什麼，下一次情況惡化，直接上手術，我來和你們交代，希望你們配合。」
「咱們通力合作，爭取在第一時間抓住問題所在，治療成功。」
「好好好。」患者家屬連連說道，眼楮里帶著無條件相信肖凱的目光。
肖凱心里沒有慚愧，不過他臉上的笑容紋絲不變，心底多余的情緒要回去後四下無人才會涌上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完成周從文周教授的安排，先不管自己理解不理解，完成任務是主要的。
又十分鐘，肖凱離開溝通室，患者家屬擦著眼淚和肖凱握手，表達自己的感激。
周從文站在門外，看見這一幕，嘴角露出一絲笑。
肖凱真特麼的牛逼。
在臨床上，沒人能一輩子不出事。不管一名醫生每天多麼小心謹慎、多麼的如履薄冰，所做的診斷、治療、手術只要數量夠，就一定會出事。
但出事後有兩種極端情況——一種是慌了手腳，開始胡亂甩鍋。
另外一種是醫生處變不驚，尋找最佳解決辦法，而且不管出多大事兒，患者家屬對醫生始終信任，甚至人沒了都要寫感謝信。
後一種是最理想的狀態，所有醫生都想做到，可真有本事做到這一點的人如同鳳毛麟角，屈指可數。
肖凱，就是這種。
「肖院長。」周從文來到肖凱身邊「匯報」情況，「患者已經送回病房了。」
「嗯。」肖凱點了點頭，回頭看患者家屬，「你們留一個說了算、隨時隨地能簽字的人，我這面隨時還要上手術。而且手術不一定能捕捉到問題，極有可能要做多次。」
「謝謝肖院長，麻煩您了。」患者家屬握著肖凱的手，眼淚 里啪啦的掉落，「我在電視里看見說醫大二院今年拿到世界第一，還以為是吹牛，沒想到遇到您。」
肖凱微笑，心中慚愧。
自己這是狐假虎威麼？
真正的老虎就在身後，可惜患者家屬看不出來。
「您這麼認真負責，我們肯定不會拖後腿，您放心，您放心……」
患者家屬說了三分鐘感謝的話，肖凱耐心的听完，這才和周從文離開。
「肖院長，厲害。」周從文等走到僻靜的地兒，贊道。
「周教授。」肖凱連連擦著額頭的冷汗，「我是真沒轍，只好刷老臉。您現在講講，到底是怎麼回事。」
「你剛才不是說了麼。」周從文道。
「……」肖凱無語。
「捕捉患者病變位置啊。」周從文道，「這是一種十分特殊的情況，只有捕捉到才能確定是哪里出了問題。」
肖凱的臉色有些難看，自己「胡說八道」的那些東西，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周從文周教授也真是，就憑著這個，便支持沈浪？
滕菲和張友站在走廊里，也听到周從文的話，滕菲的臉色更是難看，而張友卻若有所思。
「嗨。」周從文看了一眼肖凱，哈哈一笑，「肖院長，想什麼呢。」
「啊？」肖凱一怔。
「你也知道醫學是缺陷學科，別說是我，連我家老板都不敢說、也不能說全知全能。我要是能解釋這種情況，世界醫療就得為我專門開一個血流動力學和心髒理論的學科。」
「……」
眾人啞然。
「什麼諾貝爾獎，只要我想就拿到手發軟。國家科技進步獎，我要是不伸手，別人都不敢動。」
「……」
「我的一切要求，只要不反人類，全都會被通過。」
「……」
「現實問題是，這麼美的夢，尿得多黃才能呲得醒呢。」
「！！！」
果然是手術室里的老流氓，開始一切還算是中規中矩，就算是略有陰陽，但一切都還正常。
直到最後一句，肖凱、張友、滕菲直接被周從文焦黃的那啥給呲醒。
老流氓始終都是老流氓。
「等著吧，我也不走，和沈浪一起看著患者。」周從文道，「不知道要做幾次造影才能看見問題所在，但這個患者我判斷肯定有大問題。」
「周教授……」滕菲用嘶啞的聲音叫了一聲，等周從文看向自己，滕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肖院長，這幾天要辛苦你。」周從文見滕菲不說話，繼續和肖凱交代道，「手術要是沒看見，還要你和患者家屬交代情況，一定不能讓患者家屬厭煩，拒絕造影。」
一道天雷砸在肖凱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