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忠沒騙自己,他確實知道什麼。
這是魏長天在此時此刻做出的判斷。
因為他看到了李懷忠那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來過的蘭花指。
小指和食指一上一下輕輕擺動,表明李懷忠現在十分放松。
魏長天並不是搞刑偵的,不過前世卻是狼人殺的忠實愛好者。
以他的經驗來判斷,李懷忠眼下完全就是一副「一切盡在掌控」的狀態。
那麼問題來了。
李懷忠到底知道了什麼?
不搞明白這個問題魏長天就永遠會處在劣勢位置,因為他不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
李懷忠一定會利用這種心理不停給自己施壓,直到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乃至于意外收獲。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中不停閃現,然後被分析、否定。
每種應對方式、每句說出口的話都可能會決定著魏長天,以及整個魏家的未來。
魏長天之前不是沒設想過如今的場景。
但真當事情發生時,他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其中如同走鋼絲般的凶險。
李懷忠他真的沒有在詐自己嗎?
一個在宮里混了一輩子的老太監,真的能通過微動作來判斷其內心所想嗎?
這一瞬間,魏長天甚至又回過頭去再次懷疑起了自己最初的判斷。
而越是這樣,他的大腦中就越混亂,也越發猶豫。
「」
三息、四息
時間一點點流逝,魏長天給出反應的時間已經超出了正常範圍。
李懷忠臉上笑容更甚,眯起的眼楮里卻又涌上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之意。
也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魏長天突然拋棄了大腦中所有復雜的想法。
快刀斬亂麻!
他決定按照最開始的直覺,也是自己所能分析出的最合理的一個猜測賭一把。
「李公公」
驀然抬起頭,魏長天毫不躲閃的與李懷忠對視回去,輕聲問道︰
「王爺他果真是皇上派人殺的麼?」
正廳之中茶香繚繞,安靜到針落可聞。
王爺果真是皇上派人殺的麼?
雖然是個疑問句,但其中卻包含了大量信息。
魏長天說出這句話,就表明他已經知道或者猜出了幕後主使,進而代表他早已掌握了寧慶宇意圖謀反一事,更意味著他居然「知情而不報」
「魏公子」
李懷忠表情依舊,只是眼神里似乎多了些饒有興致的情緒︰「不知這話從何說起?你可知你將此話說出口,便已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公公就別跟我打啞謎了。」
既然開了頭那就必須一條路走到黑,魏長天依然同樣直視著李懷忠,輕笑一聲說道︰
「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那我就干脆說的再明白一點。」
「十月二十一日王爺曾將我喊去王府,跟我說了一些話想必此事公公已經知道了吧?」
「呵呵。」
不置可否的喝了口茶,李懷忠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笑著反問︰「那公子當時是怎麼答復王爺的?」
「公公」
魏長天搖搖頭︰「您今日既然沒有帶著官差來將我捉拿歸案,不就說明已然知道我當時的答復了麼?」
「倒也是」
李懷忠放下茶盞,終于第一次將目光從魏長天身上挪開。
「不過我卻有兩件事不解,不知公子能否為咱家解釋一二?」
「公公請問。」
「好,這第一件便是公子為何不將王爺意圖謀反之事上報給朝廷?」
李懷忠抖了抖衣袖,眼神似乎有些戲謔。
不過魏長天卻壓根連想都沒想,直接就開口反問道︰「我為什麼要上報朝廷?此事跟我有何關系?」
「順親王意圖謀反那是他覬覦這大寧江山,不論成敗我都得不到半點好處,那為何要去做這吃力不討好的事?」
「更何況我如果將此事上報給皇上,萬一順親王知道了想要報復我呢?」
「沒有好處只有壞處,這種事誰願意去做?」
「公公說是不是這個理?」
「」
這一連串反問讓李懷忠一時間有點意外。
他本來以為魏長天會找各種理由來解釋自己不是故意「滿而不報」的,可誰曾想魏長天也是剛,話里話外的的意思都是——
老子就是故意不報的,你們愛怎麼斗怎麼斗,反正我不趟這灘渾水!
「魏公子果然乃直率之人。」
李懷忠很快便回過神來,輕輕撫掌笑道︰「不過如此一來咱家便更想不明白這第二件事了。」
「既然公子已知道王爺意圖謀反,那為何還要娶柔安公主?就不怕謀反之事暴露後被皇上同樣當做逆黨嗎?」
「嗯?」
魏長天驚訝道︰「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娶公主了?」
「魏公子,你方才剛對咱家說過的。」
李懷忠深深看了魏長天一眼︰「說你與公主有過約定,你為她祛疤,她便」
「哦,這話啊」
魏長天不等李懷忠說完便揮手打斷道︰「剛才公公自己也說了,我說這些不都是為了糊弄你的嗎?」
「嗯?」
魏長天這話有點逗弄的成分在里面,不過李懷忠愣了一下後卻不怒反笑,尖聲再問︰「哈哈哈,那就請公子再解釋一次為何要為公主祛疤可好?」
「這個」
魏長天突然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甚至還翹起了二郎腿。
他笑著看了一眼旁邊隨時都能取自己性命的老太監,表情輕松,嘴里卻吐出一句無比囂張的話。
「李公公,我若不說,你又能奈我何?」
「」
「哈哈哈哈!」
短暫的沉默過後,李懷忠瞬間笑聲更大,似乎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魏公子,咱家是不能拿你怎麼樣,但皇上會怎麼想可就不好說了。」
「你上次殺了柳相,魏大人為保你一命交出懸鏡司兩衛,如若這次皇上覺得你有意謀反,公子覺得懸鏡司還能姓魏嗎?」
「李公公,話不能這麼說,誰還沒有幾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了?」
面對李懷忠赤果果的威脅,魏長天表情不變︰「公公不也是一樣麼?」
「這兩年您修煉的陰陽功出了岔子,境界不進反退,如今差不多已經跌到了二品中期了吧」
「天機閣的劉閣主給您出了個餿法子,說是每日坐一個時辰的龍椅可借國運維持境界。」
「嘖嘖嘖,您倒是也真信了,日日三更半夜的都要跑去金鑾殿坐龍椅不知這事,公公又曾對皇上說過?」
「嚓!!」
「砰!!!」
青瓷茶盞一瞬間碎成齏粉,其中的茶水也跟著猛然炸裂開來。
一片水霧之中,李懷忠噌的一下駭然起身,眼神死死盯著魏長天,渾濁的瞳孔里殺意畢露。
不過魏長天卻好似對此渾然不覺,只是依然淡定的坐在椅子上繼續說道︰
「公公,我說這些並沒有別的意思。」
「小子只不過是想告訴公公,既然我並沒有謀反之意,也不知公主下落,那別的事就沒必要再刨根問底了。」
「李公公」
魏長天抬起頭來,聲音很輕。
但當他的最後一句話輕飄飄傳進李懷忠耳朵,卻竟然讓這位已經達到「勢壓山河」之境的老太監停滯了一瞬的呼吸。
「李公公,您說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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