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前世古代那些矮窄的城牆,奉元城的城牆不僅高,而且極寬。
李梧桐方才所站的位置是在最後方,而如今卻是在向戰線的最前方跑去。
「公主!」
祝天鴻僅僅是恍惚了一瞬,下一刻便閃身擋在李梧桐身前,想要制止這種無比危險的行為。
但當他看到後者那滿是淒涼與決然的眼神時,卻又突然愣住了。
「祝爺爺」
肝腸寸斷的更咽聲在紛飛的戰火之中響起,李梧桐眼噙淚水輕聲哀求道︰「讓我看看吧」
「」
沒有說話,祝天鴻只是深深看了李梧桐一眼,同時隨手向後一揮,再次攔住幾支破空而來的利箭。
然後,他便捏住後者的手腕,縱身躍上了前方一座木制的哨台。
本是作眺望之用的高台上此刻空無一人,只有一面殘破不堪的「奉」字黑旗立于中央,以及幾具支離破碎的尸體橫陳在各個角落。
「啪嗒」
踩在血泊之中,李梧桐顫抖著邁過一具無頭尸首,走向高台一側。
停步,抬頭。
慘白的月光下,戰爭的全景終于出現在了眼前。
夜幕倒映中的茫茫兵海,破碎綿延的刀影尸原,扭曲交織的火光與血雨,黑暗崩毀的地平線
當數十萬人擠在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廝殺時,除非親眼所見,否則沒有任何表述可以讓人身臨其境的感受到這份絕望與震撼。
相比之下,李梧桐剛才看到的其實僅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看著腳下奮不顧身,又如麥草一樣一片片倒下的大奉將士;听著耳邊聲嘶力竭,或決然或不甘的嘶吼哀嚎她的心跳仿佛在某一刻停住了。
視線中的一切慢慢變得模糊,呼吸卻從急促變得堅定。
當懷中的子母玉又一次變燙時,李梧桐突然閉上眼楮,心中似乎有了某種決斷。
她知道這是魏長天在傳信給自己,亦懂得後者此時急切的心情。
不過
許久之後,李梧桐終于再次睜開雙眼,然後便在祝天鴻驚訝的眼神中從懷中取出子母玉,以及一本小小的冊子。
翻開冊子,找到兩個字,催動內力灼熱了手中之玉。
兩個字所對應的「電碼」並不長,幾息之後李梧桐便輕輕又將冊子合上了。
「公主」
一旁的祝天鴻終于忍不住心中疑惑,開口問道︰「你在跟誰傳信?」
「我的夫君。」
李梧桐扭頭看了看祝天鴻,笑著回答一句。
然後,一縷火光乍現,眨眼之間便將小冊子燃成了灰燼。
「魏公子?」
祝天鴻知道李梧桐指的是魏長天,但卻不明白「燃冊」的舉動是為何意。
然而還不等他再問,卻見李梧桐突然抬起手臂,竟是用力將子母玉向著前方扔去。
「這!」
祝天鴻眼睜睜看著那塊小小的玉佩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遙遙掉落在混亂的戰場之中,旋即便被一片刀光劍影所淹沒。
「公主,你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
李梧桐的表情漸漸變得平靜︰「祝爺爺,你說的那四條路,我想我已選好了。」
「」
看著李梧桐的眼神,祝天鴻明白了。
彌漫著血腥氣的夜風之中,他有些苦澀,卻又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公主,老夫哪怕就是豁上這條老命,也定會陪你走完此路。」
「祝爺爺,謝謝你。」
「呼啦!」
一句話落,沾染了點點血跡的雲錦長裙便于空中如一朵鮮花般綻放。
褪去華貴的長裙,只著襯于裙內的黑色短裝。
李梧桐隨手將長裙擲下高台,旋即又拔出佩劍,毫不猶豫的向著腦後一揮
萬千青絲如瀑布般墜落,被風一吹便四散開來,眨眼間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正在激戰的雙方兵卒自然不會注意到這些,但是他們卻皆突然听到了一聲無比堅定與決然的高喝。
「眾將士听令!」
「本宮與爾等一道!誓與奉元共存亡!!!」
「寧死!不退!!」
蜀州城,魏宅。
「公子!」
當楚先平的聲音突然響起時,屋外亦回蕩著遙遙的馬車聲,應該是剛從盈豐盛回來的徐青婉和陸靜瑤。
「李梧桐回信了?」
正在屋里來回踱步的魏長天立馬問道︰「說了什麼?」
「我這就查,公主只回了兩字」
楚先平一邊說話一邊將「電碼本」攤開在桌面,飛快翻動著書頁。
好巧不巧,這兩字恰好在同一頁。
「查到了麼?」
魏長天急切的湊過來,卻發現楚先平的眼神突然變得有些怪。
心中不由得「咯 」一下,低頭順著後者手指的方向看去。
第一行第三字——勿。
第五行第六字——念。
勿念
「」
書房之中頓時陷入寂靜,唯有外面的車輪聲越來越清晰。
魏長天愣愣的看著書頁上的這兩個小字,半晌之後才直起身子。
「接著給她傳信。」
「是。」
楚先平沒有多說什麼,繼續灼熱子母玉,一直到香爐中的檀香燃盡才慢慢停下動作。
「公子,再無回音了。」
「」
「知道了。」
似乎有些疲憊,魏長天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應了一聲後便再無指示。
楚先平知道此時應該讓他單獨待會兒,便拱拱手走出書房,準備在屋外等著。
不過他才剛剛邁步出來,便正好撞見了正欲進屋的徐青婉。
「楚公子,相公在屋里嗎?」
小徐同志一臉喜悅,感覺像是有什麼好事著急跟魏長天說。
楚先平雖然有些不忍潑涼水,不過還是搖搖頭阻攔道︰「夫人,公子如今在想事情,還是莫去打攪他了。」
「啊?」
徐青婉一愣,立刻便壓低了聲音︰「發生什麼了?」
「這個沒什麼大事。」
楚先平笑了笑︰「只是大奉那邊的戰況有些危急。」
「是麼」
徐青婉輕輕松了口氣,視線越過楚先平,看向書房緊閉的房門。
她不知道魏長天在想什麼,但是卻能根據楚先平的表現猜測此事應該很麻煩。
猶豫了一下,小徐同志突然輕聲問道︰
「楚公子,是關于那位武平公主的事情麼?」
「呃」
楚先平一愣,模了模鼻子沒有回答。
兩人都心照不宣的沒再說話,亦皆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
這聲嘆息所代表的的含義並不相同,其中有無奈、也有擔憂。
就像李梧桐的那句「勿念」。
既是安慰,也是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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