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懷陵城菜市口。
關于古代為何要選在菜市口問斬死囚,一般來說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是說菜市口人來人往熱鬧,在這里斬首可以起到「警示」的作用。
第二種則是說菜市口人氣旺,可以壓得住死者的亡魂。
以上兩種說法無疑都有一定道理,不過卻皆不適用于今天這場特殊的行刑。
之所以選在菜市口殺掉李岐,寧永年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
他就是想通過這種「公開處刑」的方式來告訴大奉之中某些蠢蠢欲動的勢力——
你們的皇帝確實死了, 你們可以去爭皇位了。
「」
申時一刻,押送李岐的囚車在數萬人的注視下緩緩駛入刑場。
擁擠在刑場周圍的每個人的雙眼中都充滿了不甘與憤怒,但當視線落在那一排排泛著寒光的槍尖之上時,這股悲憤的情緒便又會被求生的本能所壓制在心底。
因為數十具分布在各處的尸體和血泊已經證明了沖動的後果。
于是,所有屈辱便只能化作一道道目光,如箭般射向每一個大寧兵卒。
如果眼神能殺人,那在場的這數千黃甲兵估計早就死上不知多少回了。
只可惜這終究只是一個比喻。
所以無數大奉百姓便只能眼睜睜看著李岐被拖下囚車,又如同一個破麻袋般被押解到刑場中央。
而當那個充當劊子手的大寧軍漢一腳踹在李岐膝窩,令後者顫巍巍的跪倒之時, 不知有多少人竟絕望的閉上了眼楮。
他們雖然只是大奉最底層的普通百姓,此前的人生也跟李岐沒有半點交集。
甚至有人之前還在大罵朝廷無能,打輸了這場國戰。
但不論如何,他們都是大奉的子民、李岐的子民。
因此,這一跪不僅代表著一國尊嚴的淪喪,更仿佛將他們每一個人的尊嚴皆狠狠踩入了懷陵城這茫茫積雪之中。
數千年的家國,數萬里的山河。
即便這些百姓平日里的生活之中只有柴米油鹽,一生所圖也只有碎銀幾兩。
但此時此刻,這些大字不識的農婦、挑夫、小販、苦工,卻都感受到了一種再清晰不過的亡國之悲。
他們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便只好一面流著不知因何而流的淚水,一面死死攥緊粗糙干癟的拳頭,嘴中不停顫抖重復著︰
「造孽,造孽啊」
「」
江山不管興亡事,一任斜陽幾多愁。
如果眼下有一條可以拯救大奉的道路,相信這里的很多人都甘願為之赴湯蹈火、萬死不惜。
然而直到現在, 也沒人告訴這些百姓們要如何去做。
又或者, 很多事可能本就並非是他們所能決定的
相隔一條街的某家酒館, 頂樓雅間。
夕陽的斜暉落在楊柳詩臉上,將黑色的面紗鍍了一層金色的光芒。
看了看遠處刑場上如豆粒般大小的李岐,視線又掃過周圍微微攢動的人頭,最終還是沒能找到魏長天的身影。
沒錯,雖然魏長天讓探子尋了這麼一處「看戲」的好位子,但他本人卻不在這里,而是混在人群中擠到了刑場附近。
楊柳詩不知道魏長天要去干什麼,想要跟去,卻又被後者拒絕了。
所以她便只好忐忑不安的等在此處,雙手死死攥住衣角,一刻都沒有松開過。
她根本不關系李岐的死活。
她在乎的只有魏長天。
而後者在離開之前曾叮囑過一句︰
「如果情況不對,立刻出城去與張三匯合,不必等我。」
說完這句話魏長天就走了,甚至連什麼叫「情況不對」都沒有解釋。
可越是這樣,楊柳詩便越是不安。
公子是要去救人麼?
但如何能救?
況且為何要管李岐的死活?
後者死了不是更好麼?
呼吸越發急促,楊柳詩幾欲離開酒樓去尋魏長天。
但她又怕自己壞了後者的計劃,終究還是硬生生忍住了心中的沖動。
公子, 你究竟要做什麼
與此同時,距離刑場外圍僅十余丈的人群中。
就在楊柳詩擔心的要死的時候,魏長天此時的表情也十分嚴肅。
他已經將刑場附近來回觀察過數遍了,不過卻沒有發現寧永年。
不僅是寧永年,就連李懷忠、鄔定、白有恆等人也都沒有現身。
很明顯,這種時候寧永年不可能不派二品高手來「看場子」,所以這些人應當正隱藏著自己沒有發現的地方。
並且寧永年大概率也正在親眼目睹著這場斬首。
只是他們藏在哪里呢?
「」
「我朝聖上宅心仁厚,然罪君所犯惡行實為天理所不容」
「故,唯有處以極刑才可告慰死者亡靈,還天下以清正泰平」
不遠處,監斬官的問斬判詞已經接近尾聲,所用的理由不外乎就是「李岐殘害了原州城數百萬人」那一套。
魏長天沒興趣听這些,只是又一次不動聲色的轉了轉頭,將視線投向側前方的一排商鋪。
大約七八家茶館酒肆,高的有三四層,矮的只有兩層。
雖然已經觀察過好幾次了,但他還是感覺寧永年最有可能就身處這其中的某間窗戶後面。
嗯?
突然,視線停在某處,表情亦有一瞬間的變化。
魏長天僅僅看了不到一息的功夫,緊接著挪開目光,然後便再未東張西望。
雖然沒有看到寧永年,不過他卻看到了另一個人。
李梧桐。
好家伙,寧永年這麼變態的嗎?
毫無疑問,李梧桐肯定是被寧永年綁來的。
而後者的目的無疑便是要讓她親眼看著李岐掉腦袋。
逼為子女者眼睜睜目睹親爹被殺
這尼瑪!
魏長天實在想不到寧永年這麼做除了是在滿足某種惡趣味之外還能為了什麼。
難道是寧文均篡位的打擊太大?怒火攻心導致瘋了?
畢竟以寧永年的城府,除非有利可圖,或者真瘋了,否則肯定不會閑著沒事整這麼一出。
等等!
眉頭一皺,魏長天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猜測。
他肯定是不信寧永年會瘋的。
那麼,此舉便一定有別的意圖。
而其中目的或許便跟自己有關
緊皺的眉頭松開,眼楮微微眯起。
想到這里的魏長天不僅沒有表露出什麼擔憂之色,甚至好像還笑了笑。
呵呵。
許歲穗也好,寧永年也罷。
既然都到這一步了,那咱們干脆就玩的再大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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