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
「我們現在該如何做?」
「」
殘星褪去,天已破曉,霞光刺破最後一抹夜的朦朧,大地籠罩著明亮的清新。
此時此刻,涼州城的一切都是這麼充滿著希望。
然而魏長天的表情卻就如冬日的寒夜一般冰冷。
就在剛剛,遠在蜀州城負責信息中轉的「天機院」接連收到了自新奉傳來的兩條消息。
一則來自沈然。
一則來自許歲穗。
並且幾乎就在同時,位于大寧京城的詹事府也收到了自大乾傳來的一條「天子密信」。
來自如今的大乾皇帝,景國青。
所以,在方才短短的一個時辰之內,有三個與新奉局勢相關的人都向魏長天傳來了密信。
而至于這三封信中的內容
「呼」
深吸一口氣,魏長天怎麼也沒想到自打開戰以來便十分穩定的新奉局勢竟然會變化的這麼快。
僅僅只是一夜之間,勝利的天平便猛然落向了乾回聯軍一方,許歲穗和她的新奉則是徹底墜入深淵。
而導致這一切的原因竟然是——
佛門叛變了
抬頭看了看天邊金黃的朝陽,魏長天的眼神漸漸變得平靜。
其實說「佛門叛變」也不太準確。
更確切的說,是有一部分佛門之人叛變了,佔所有支援新奉人數的三成左右。
不過只是這樣也夠了。
三郡九城。
一夜之間,新奉所有正在與乾回聯軍交戰的城池全部失守,戰死將士不計其數。
而由于這些城池被破的太快、太過猝不及防,導致新奉月復地其它城池很難在短時間內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因此,許歲穗便只能做出與當初李岐一模一樣的決定——
放棄其它所有城池,死守最後一座孤城。
那就是已經從大奉京城變成了新奉京城的奉元。
以上,便是沈然傳回情報的大概內容。
至于佛門為何會有一部分人叛變,那一堆二品高僧的態度又是如何,許歲穗眼下到底還有多少兵馬這些問題沈然或許是不清楚,或許是三言兩語說不清,總之在信中都沒有提及。
而與他相比,許歲穗和景國青的信就更加「惜字如金」。
後者算是想與魏長天做個交易,也算是威脅。
景國青在信中說,如果魏長天不派兵增援新奉,那乾回二國也絕不會染指大蜀一分一毫,甚至就連大寧的領土也可以談。
但如果魏長天不這麼做,執意出兵救新奉,那乾回二國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都定會讓大蜀在一年之內亡國。
說的再簡單一點就是——
大覺的事我們認了,但新奉的事你別摻和。
你最好識相一點,否則老子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弄死你。
威逼利誘,軟硬兼施。
既然乾回兩國的態度如此強硬,並且在第一時間便來信警告了魏長天
那許歲穗在信中說了什麼便再明顯不過了。
甚至,她一共就只傳來了倆字。
救我
救我。
腦海中反復回蕩著這兩個字,魏長天扭頭看了看四周。
遠處,涼州城已變得熱鬧,巷口之外人來人往。
稍近一些,十幾輛馬車仍停在原地,車邊站著的丫鬟車夫皆有些好奇的向這邊看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身邊,楚先平、楊柳詩、梁沁、張三都神色嚴肅的看著自己,等著自己說話。
這樣一看,如今的情況其實有些似曾相識。
一年多前,自己剛剛滅了柳家,以為可以稍稍緩一口氣,過一段安穩日子。
結果才待自己剛娶了徐青婉不久,原州那邊的局勢便突起變化,梁振父女被困在了原州城。
甚至當時也是楚先平急匆匆送來的消息
這樣想來,兩者還真有些相像。
只不過上次魏長天足足用了將近半天的時間,這才做出了要去救梁振父女的決定。
而這一次,他只用了不過百息。
「楚兄,三件事。」
在楚先平、楊柳詩四人的注視下,魏長天平靜的開口說道︰
「第一,立刻通知梁叔、韓將軍、杜兄,半個時辰後在州衙議事。」
「第二,傳信給沈然,讓他將所知的所有情況仔細說清楚。」
「第三,傳信詹事府,令他們告訴景國青」
說到這里,魏長天語氣終于變得冰冷,楚先平等人的表情也突然變得驚愕。
他們甚至都以為自己是不是听錯了。
此時此刻,所有人只感覺脊背一陣發寒,耳邊一切雜音都消失不見,唯有魏長天的聲音一字一句回蕩。
「就說如果乾回兩國現在立馬滾出新奉,那我可以既往不咎,放他們一馬。」
「但如果他們不識抬舉,一年之內,我定會讓大乾、大回亡國。」
「告訴詹事府,原話傳過去,一字不改。」
「」
朝陽刺眼,卻無法讓人感受到一絲一毫的暖意。
如果他們不識抬舉,一年之內我定讓大乾、大回亡國
楚先平等人或許預想過魏長天會做出的種種決定,但一定沒想到後者竟然會用這種「針鋒相對」的方式回懟回去。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又或者說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過魏長天卻是不管這些,稍稍頓了一下後便接著說道︰
「對了,回信給許歲穗。」
「就說我馬上到。」
「」
救我
馬上到
簡簡單單三個字,魏長天的決定已然再明白不過。
他不僅會去救,並且還是立馬就去。
「呼!」
一陣疾風突然吹過,蕩起魏長天的衣角晃動。
看了一眼身邊四人,他沒有要解釋什麼的意思,撂下最後一句話便轉身向著院內走去。
「楚兄,跟我來。」
「」
「是!」
楚先平稍稍一愣,旋即快步跟上魏長天離開,只留下張三、楊柳詩、梁沁三人在原地面面相覷。
他們的表情各異,但皆十分驚訝。
而這其中知道的事情最少的梁沁,反而是最先回過神來的那一個。
「那個柳詩姐姐。」
她沉默了半晌,然後小聲問道︰「咱們今天應該不會走了吧?」
「應該不會了。」楊柳詩愣愣的搖了搖頭。
「那好,那我讓人將行李先放回去。」
梁沁點點頭,旋即便轉身走遠,吩咐丫鬟僕人「卸貨」去了。
很明顯,由于她不知道魏長天和許歲穗之間過往的那些事情,所以當下覺得魏長天決定去援新奉也無可厚非。
而知道更多的楊柳詩此時卻怎麼也想不通。
不應該啊。
公子與許姑娘不是已經決裂了麼?
為什麼剛剛幾乎都沒有猶豫?
即便是為了大局,此事不也應該先與楚先平等人商議一下麼?
要知道此前公子遇到什麼大事,即便不與別人商議,最起碼也會與楚先平商議之後再做決定的。
可這次為什麼公子根本沒有問過任何人的意見,並且這麼短的時間就做出了決定?
就像是這件事他必須要做一樣
「為什麼?」
楊柳詩下意識的低喃了一句,正好被旁邊的張三听了個正著。
後者猶豫了片刻後突然問道︰
「夫人,您是不明白公子為什麼會答應許姑娘?」
「嗯?」
抬起頭來看著張三,楊柳詩愣愣的點了點頭。
「是,我沒有想明白。」
「張三,你知道麼?」
「呃,小人」
張三遲疑了一下,好像是在琢麼這事兒能不能說。
半晌之後,他應該是覺得沒啥大問題,便小聲回答道︰
「夫人,此事公子沒與您講也正常。」
「此前您不是為了去尋那只小狐狸,偶入傳送陣之後便沒了音訊麼,當時可把公子急壞了」
「」
很快,張三便將楊柳詩誤入第七妖地之後發生的事情大約說了一遍。
魏長天是如何讓梁振調查傳送陣,是如何下令從京城調人來幫忙,是如何跟許歲穗做的交易
這些事算不得啥秘密,再說楊柳詩又不是外人,張三便就沒有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
「就這樣,公子讓我給徐姑娘傳去消息,詢問傳送陣那邊的情況。」
「夫人您也知道,自打蜀州之戰結束許姑娘走了之後,她與公子的關系便一直不好,兩人平時更是從未傳過書信。」
「公子可能怕許姑娘不願意幫忙,便許諾欠下許姑娘一個人情,日後能還必還。」
「所以公子剛剛才會毫不猶豫的便決定去援新奉。」
「夫人,當然了,這都只是小人的推測,您听听就好」
看著表情有些古怪的楊柳詩,張三還以為前者是在懷疑什麼,趕忙補了最後一句。
不過楊柳詩卻是一動不動,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樣愣愣的站在原地。
方才張三所說的,她確實不知道。
因為魏長天從未與她講過。
而現在,當她知道了這些時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要不是旁邊還有這麼多人,楊柳詩估計早已哭了出來。
「夫人?您還好吧」
另一邊,張三見楊柳詩半天都不說話,不由得忐忑道︰
「那個,小人或許不該跟您講這些,您」
「張三,我沒事。」
楊柳詩突然深吸一口氣,打斷道︰「此事我不會告訴相公的,你放心便是。」
「呃,多謝夫人」
張三撓了撓頭,如釋重負的小聲嘀咕道︰「公子臉皮薄,要是讓他知道小人將此事告訴了夫人,估計肯定要責罰」
「臉皮薄?」
楊柳詩本來都調整好心態了,听到這里不免又是一愣。
「為何這樣說?」
「這個」
張三察覺到自己失言,剛準備敷衍過去。
不過他轉念一想,覺得別的事都說了,也不差最後這點,便壓低聲音小聲回答道︰
「夫人,您不知道。」
「當時公子為了救您,他不光許諾欠許姑娘一個人情,還在信中跟許姑娘說,咳」
「說這次就算是他求許姑娘哩。」
「夫人您想,公子他何時求過人?」
「更何況是早已與公子分道揚鑣的許姑娘。」
「以小人之見,公子一定是覺得此事太沒面子,這才沒跟夫人您講的。」
「不過在小人看來這倒也沒什麼」
「」
低著頭,張三還在絮叨個沒完。
但楊柳詩卻早已听不見他的聲音了。
再也忍不住的淚水涌出眼眶,她死死掩住嘴巴,緩緩轉過頭,看向遠處院中正站在一棵樹下听楚先平說話的魏長天。
好巧不巧,後者此時也偶然向這邊看了一眼。
此時兩人相距著差不多二十丈,雖然模糊,但楊柳詩也隱約能看清魏長天的表情。
而魏長天似乎是為了表現出一種「成竹在胸」的態度,好讓楊柳詩不必擔心新奉的事,便向著她笑了笑。
「」
殘月已去,新日東來。
愣愣的看著那個人影,楊柳詩只感覺周身的陽光一瞬間變得無比溫暖,消融了她心中所有的懷疑與掙扎。
關于蘇袖「妖終究是妖」的那番話,關于魏兆海「不得為長天誕下子嗣」的警告,關于由于湯塵而聯想到的自己與魏長天的開始
所有這些問題楊柳詩都不在乎了。
現在不在乎,以後也將不在乎。
因為她知道,自己已經得到了所有
「呀!柳詩姐姐,你怎麼哭了?」
突然,梁沁急促的聲音打斷了楊柳詩的思緒。
後者收回視線,看了看一臉緊張的梁沁,又看了看無比忐忑的張三,抹了抹眼角笑道︰
「我沒事,方才眼中不小心進了沙子而已。」
「柳詩姐姐,我雖然不如你聰明,但也不會笨到這種程度。」
梁沁明顯不信她這個再假不過的理由,便瞪眼看向張三。
「張三!是不是你說了什麼不該說的惹得柳詩姐姐哭了!」
「快說!否則我就告訴長天哥去!」
「啊?夫、夫人,小、小人沒說什麼啊」
張三本來就沒想明白楊柳詩為啥哭,現在哪里還敢把剛才的話再跟梁沁說一遍,當下只好一面支支吾吾的應付,一面求助似的看向楊柳詩。
後者心領神會,笑了笑,一把拉住梁沁的手便往遠處走。
「梁妹妹,真不怪張三,是我自己剛剛想到些傷心的事。」
「唔?什麼傷心的事呀?」
「傷心的事怎好與你講,不是惹得你也要傷心麼?」
「可是我們是姐妹呀,柳詩姐姐,你與我說說嘛!要不我好幾天都要睡不著的!」
「嗯,容我想想啊」
「柳詩姐姐!我就知道你是在騙我!」
「鵝鵝鵝,我哪里在騙你。」
「你看你看!你現在都笑了!若是真傷心又怎麼會笑!」
「呀,我笑了麼?」
「笑的可開心了!」
「那我不笑了」
「」
院門外,丫鬟僕人還在將馬車上的行李陸陸續續搬下車,小聲抱怨著今早白白折騰了一通。
院門口,張三目瞪口呆看著楊柳詩和梁沁慢慢走遠,心里既忐忑又茫然。
清風里,二女的說話聲越來越小,一白一藍的裙角隨著步子輕輕搖晃。
晨露掛在路邊幾株小草的葉尖,在人世間中折射著春天的光
(第七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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